卷一桂棹破霧
辛丑年寒露方過,劍橋學監約翰·哈佛攜羊皮賬冊夜巡康河。霧鎖十丈,蘆葦低伏,忽聞欸乃聲自上游來,但見桂木舟裁開濃霧,舟首立著峨冠博帶的老者,懷中抱一焦尾琴,艙內竹簡堆疊如丘。
哈佛執銅燈喝問,琉璃光刺破霧障。老者揖禮時驚起數點流螢:“魯國孔丘,夜夢泰西有學府懸‘有教無類’四字,特來印證。”語聲清越,竟震得哈佛手中賬冊墜地,驚散草間狐兔。
“東周述而不作之圣人,何故西游?”哈佛俯拾書卷時,見殘頁《詩經》注疏竟與劍橋典章交織成紋。夫子扶冠輕笑:“后世為丘筑造圣像,猶如此夜濃霧——且看數學橋拱弧雖隱,其理昭然。”言未已,東岸金光涌地,休·德·鮑爾芒拄橡木杖踏露而至,杖頭劍橋紋章映月生輝:“百載候得東方先覺,愿聞大道!”
卷二石闕論心
三人坐于青石,石上苔痕斑駁如古籍水漬。鮑爾芒摩挲杖頭紋章嘆道:“創院時鐫‘啟蒙之光’于章程,今觀國王學院彩窗,仍多繪貴族紋章。”指河面倒映的圣約翰學院石闕:“此門百年前拒收漁家子,去歲竟有商賈捐千金為劣子破例。”
孔子執二人手至柳下殘垣,垣上有頑童刻劃的六藝圖示。忽擊玉磬,聲震殘垣現出“陳蔡絕糧圖”刻痕:子路攮蓍為薪,顏回捧陶釜煮雪,曾點瑟音融冰。“昔在陳蔡,七日不火食,猶弦歌不輟。”袖中抖落竹簡,月光竟在簡面灼出“有教無類”篆文,墨香與康河水汽交融。
哈佛忽指河心:“彼處沉舟乃寒門學子遺舸,去歲因賒欠船資遭逐。”夫子解佩玉投水,浪花托起朽舟,船板浮現《論語·述而》篇。鮑爾芒擲杖相和,橡木入水化作劍橋橋墩,承起新知舊舟。
卷三星輝鑒簡
哈佛解下腰間黃銅鑰匙,展羊皮章程于膝。卷軸展開三丈,密麻條款間忽現蟲蛀小孔,月光穿孔投影草地,竟成迷宮圖樣。“此規限定寒士需三紳士聯保,然劍橋鎮紳士不過十數。”
夫子引二人觀星。是時霧散云開,北斗垂光如紉,天河傾瀉入康河。以杖劃水,漣漪間現“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金文。忽有夜梟掠水,銜走“束脩”二字,化作雙鯉游入劍橋橋洞。
鮑爾芒探懷取古銅硯,硯底鐫拉丁文“Hinc lucem”。置硯于水,竟吸盡星月清輝,硯中浮起劍橋寒士名冊:織工之子培根、佃農門生牛頓……哈佛見狀疾書《簡章十則》,墨跡未干即被夜風卷走,貼附于國王學院彩窗。
卷四鶴影晨鐘
圣瑪麗教堂晨鐘震落曉露,三圣衣袂漸透曦光。孔子臨風吟《猗蘭操》,康河忽生九畹蘭香;鮑爾芒擲杖入土,橡木頃刻抽枝,結出劍橋各學院徽章狀葉片;哈佛懷中飛出新章,紙頁覆住河面學費賬簿。
忽聞鶴唳破空,夫子化白鶴沖霄,羽翼抖落《論語》殘頁紛揚如雪;鮑爾芒身形漸融于橡樹,樹皮顯劍橋新規刻痕;哈佛冠帶化作青藤,纏系兩校門扉。唯余三卷文書浮于水面:東方竹簡、羊皮章程與橡樹新葉,隨波匯入大西洋潮信。
今哈佛園碧草斜徑下,猶埋當夜玉磬殘片;劍橋橋墩第七石,每逢霧夜顯焦尾琴紋。康河漁人時見三鶴繞月,云中有聲:“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蓋守千年教育本心之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