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間,醫務室的門出現在走廊盡頭。
醫務室的門虛掩著,伊莎扶著神志不清的早川蓋子,猶豫地停在門前。
哈里斯上前一步,用刀尖輕輕推開了門。
“吱呀——”
醫務室的門發出沉悶的響聲,仿佛推開的是一口塵封已久的棺材。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的廢棄景象。
桌椅東倒西歪,大部分都覆蓋著厚厚的白色灰塵,一些椅子腿斷裂,散落在地。
墻皮大面積脫落,露出下面呈噴濺狀的大片污漬,像是某種液體被猛烈甩上去后凝固而成。
墻角還有像是被什么東西反復抓撓留下的深刻劃痕。
這里到處都透著一股荒涼,讓人不安的感覺。
伊莎扶著早川蓋子站在門口,一時竟不敢踏入。
林野見狀率先走進醫務室,目光掃視一圈后,在門后看到一張紙條。
上面用暗紅色的筆跡,寫著一行因為急促而顯得扭曲的字:
【治療方法:成功在醫務室存活一晚即可。】
“發現了什么?”哈里斯站在門口,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并沒有主動進入。
林野將紙條上的內容低聲念出。
“不……不要!”早川蓋子猛地抬起頭,渙散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劇烈收縮。
她死死抓住伊莎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對方的肉里:“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里!我會死的!絕對會死的!”
“伊莎!求求你!別丟下我!別讓我一個人!”早川蓋子涕淚橫流,整個人抖個不停,幾乎要癱軟在地,全靠伊莎支撐。
她仿佛已經看到,當門被關上后,自己將經歷到怎樣的恐懼和絕望……
早川蓋子突如其來的情緒失控顯然在幾人的意料之外,看來寄生蟲對玩家的影響,遠遠不止產生幻想這么簡單。
伊莎被她抓得生疼,臉上寫滿了為難與不忍,她扭頭看向林野和哈里斯:“這……讓她一個人留在這里,確實……要不我們……”
含糊不清的斷句,絲毫不影響林野和哈里斯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哈里斯當即眉頭緊鎖,靠在門框上沒有進去:“我們很熟嗎?你愿意的話,你留下來陪她不就好了。”
“我……”伊莎被噎的說不出話。
早川蓋子的哭泣和哀求還在繼續,絕望的氣息彌漫開來。
她明明什么都沒有做……
為什么伊莎沒事?
為什么偏偏倒霉的會是她!只有她!
“存活一晚……”林野低聲重復著,目光再次掃過醫務室。
灰塵厚重,雜物散亂,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這里廢棄已久,不像有常規危險源的樣子。
但往往,這種死寂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不過林野說話更加直接:“不愿意留下來就算了,反正死的不是我們。”
說完,林野直接走出了醫務室。
暫時看不出醫務室具體詭異的地方在哪里,只能等早川蓋子渡過今晚后再進行判斷。
伊莎的臉色白了又青,內心掙扎萬分。
同情心讓她不忍拋棄同伴,但對未知的恐懼,以及哈里斯和林野表現出來的冷漠,又讓她膽寒。
“我……我……”伊莎嘴唇哆嗦著,最終,求生的本能壓過了同情。
她開始用力掰開早川蓋子的手指:“對不起……早川……對不起!我……我不能留下來……”
“不!伊莎!不要!求求你!”早川蓋子的哀求變成了絕望的尖叫,她拼命想重新抓住伊莎,但力氣在恐懼和寄生蟲的侵蝕下迅速流失。
伊莎幾乎是踉蹌著掙脫了她,逃也似的退到了哈里斯身邊,低著頭不敢再看地上崩潰的同伴。
早川蓋子徹底癱倒在醫務室冰冷粘膩的地面上,身體蜷縮成一團。
作為新玩家,被拋棄的絕望如同冰水,將她最后一點力氣也抽走了。
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著醫務室角落那片最濃重的陰影,仿佛那里隨時會伸出吞噬她的東西。
醫務室的門,被哈里斯從外面輕輕帶上,但沒有關嚴,留下一條縫隙。
門口很快傳來了三人離開的腳步聲。
醫務室內的溫度仿佛驟然降低了幾度,那從門縫和破窗透進來的微光變得更加慘淡。
早川蓋子的嗚咽聲戛然而止。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驚恐地瞪大,因為她清晰地聽到,在房間的另一頭,那張銹跡斑斑的病床下方,傳來了一聲輕微的……
刮擦聲。
像是有什么東西,用指甲,在緩慢地刮著金屬床腿……
此時早川蓋子的直播間已經一片罵聲。
全都是腳盆國觀眾對另外三人冷漠的謾罵和詛咒。
林野的直播間倒是依舊很和諧。
“果不其然又被罵了,來活了,家人們我先走一步對戰去了。”
“樓上的,我也來支援!”
“待在醫務室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安全,另外幾位在船艙的男玩家才是真的慘。”
“等一下,那幾個蠢貨怎么把船給捅破了,海水開始倒灌了!”
“他們慘?就會添亂的蠢貨,我們野哥無妄之災,才是真的慘!”
“野哥別散步了,家被偷了!”
“我去我去,水里那些都是什么東西!好惡心啊好惡心!”
……
副本內。
林野三人還未走出多遠,腳下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
“出什么事了?”伊莎驚呼,差點摔倒,扶住墻面才勉強穩住身形。
哈里斯看向腳底:“是下層甲板!”
幾乎同時,一種冰冷咸腥的濕氣如同活物般順著走廊蔓延上來。
“去看看。”
幾人不再猶豫,立刻朝著通往下層甲板的樓梯沖去。
越往下,濕氣越重,燈光也越發昏暗,腳下的樓梯已經變得濕滑,冰冷的海水正沿著階梯邊緣汩汩上涌。
剛到下層甲板的入口,一片混亂的景象便撲面而來。
這里比上層更加陰暗,應急燈的光芒勉強照亮了狹窄的通道。
海水已經淹沒了腳踝,并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
冰冷刺骨的海水裹挾著零碎的雜物,水面上漂浮著一層油污,散發出濃重的腥氣。
而在前方不遠處,三個身影正在齊腰深的海水中拼命掙扎、撲騰,驚慌的叫喊在封閉的空間里回蕩,顯得格外無助且絕望。
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光頭男子,正瘋狂地用身體撞擊一扇明顯變形的艙門:“該死的!打開!快打開這破門!謝爾蓋要撐不住了!”
在他旁邊,身材瘦小的菲傭國玩家拉杰,此刻臉上已經滿是水珠和恐懼。
眼前的困境讓身為新人的他格外手足無措,但他還是鼓足勇氣下潛,查看水下的情況。
最慘的當屬袋鼠國玩家謝爾蓋。
他整個人被夾在變形的艙門縫隙,腰部以下完全無法動彈,在巨大的水壓沖擊下,他的身體已經被擠出血痕,隨時有被撕裂成兩半的風險。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在渾濁的海水中,似乎真的有什么東西在游弋,偶爾能看到模糊蒼白的影子一閃而過。
海水上漲的速度快得驚人,已經漫過了三人的胸口,更多的海水夾雜著泡沫噴涌而出。
伊莎嚇得臉色慘白,站在樓梯上不敢再往下走。
這時,拉杰從水里冒出頭,抹了把臉,驚恐地指著那扇門:“有東西!我看到了!在水里!黑色的手……到處都是黑色的手!”
“龍國林野?快幫忙!”光頭看到樓梯上出現的林野三人,如同看到了救星,吼道,“這后面不知道有什么東西,我們完全擋不住海水上涌!”
林野的目光迅速掃過現場,謝爾蓋的處境已是千鈞一發。
更糟的海水還在不斷上涌,如果不及時關上艙門,他們很可能要面臨沉船的風險。
一旦船沉,那他們真的就要葬身于此,沒有任何的生還可能。
哈里斯反應極快,立刻將旁邊一個沉重的金屬工具箱拖過來,又扯過一段斷裂的管道。
和光頭男人一起,拼命抵住艙門邊緣,試圖為謝爾蓋分擔一點壓力。
伊莎站在樓梯上,海水已經淹到她的小腿,她看著眼前如同地獄般的景象,渾身發抖,沒有主動幫忙。
一是她力氣太小根本幫不上忙,二是她不會游泳,并不想給幾人添亂。
只能待在樓梯上,靜觀其變。
“拉杰!”光頭男人看向驚魂未定的菲傭國玩家,“別管水下的!找能撬動的東西!把他身側的門縫撬開一點!”
光頭男直到此刻還并不想放棄袋鼠國玩家,不斷的嘗試救出他。
拉杰一個激靈,連忙在水中摸索,抓起一根半漂浮的撬棍。
林野則直接來到謝爾蓋正前方,仔細觀察卡住謝爾蓋的具體位置。
是腰部偏下的位置,被一塊向內凹陷的鋼板和扭曲的門軸死死咬住,衣服和皮肉已經撕裂,鮮血不斷滲出,將周圍的海水染成淡紅。
就在這時,一條慘白的被水泡脹腐爛的手臂,悄無聲息地從門縫的水中伸出,猛地抓向謝爾蓋的后頸!
“小心!”拉杰尖叫一聲,身體下意識的朝后退去。
林野眼神一寒,幾乎在那手臂出現的瞬間,手中的鐮刀已然揮出!
一道寒光掠過渾濁的水面。
“噗嗤!”
那條蒼白的手臂應聲而斷,掉落在水中,迅速化作一團黑氣消散。
周圍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心有余悸的盯著那道門縫。
那幽深的海水中,仿佛潛藏著某種令人極度恐怖的生物,連帶著逐漸上漲的海水,都透出刺骨的冷意。
此時的謝爾蓋,臉因極度痛苦和缺氧而扭曲,每一次試圖呼吸都變成艱難的抽氣,帶出血色的氣泡。
那扇門仿佛成了吞噬他的巨獸利齒,正在一點點碾碎他的骨頭和生機。
“痛……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