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倫西亞學院生活守則》
【1、走廊內,禁止喧嘩及奔跑。】
【2、嚴守門禁,按時歸寢。】
【3、咖啡廳三層露臺為預約專享,嚴禁私占。】
(違反上述規定者,將被處以1分扣除。)
【4、進入格拉托斯教授實驗室,必須提前申領通行證。】
【5、禁止在指定區域外,動用任何攻擊性魔法。】
(違反上述規定者,將被處以3分扣除。)
……
“偷面包,偷到我這兒來了。膽子真肥。你叫什么?”
那聲音不高,平淡得像在問一句“天氣不錯”,卻讓空氣瞬間凝固。
“我……我叫阿黛拉……普利比提宿舍的……”
阿黛拉的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一年級新生?”
她顫抖著抬起頭,迎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賣部大叔。
就在被他抓住手腕的那一剎,體內奔涌的魔力,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抽干、榨盡,連一絲殘響都未留下。
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剝離,她如同一顆孤零零的石子,被拋入了死寂冰冷的宇宙深淵。
“我都跟理事長嚼爛舌頭了,”男人松開手,語氣里是種令人膽寒的厭倦,“校規,沒讀過?”
“嗚……不!我,我……”
校規?
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冊子,在她腦海中轟然翻開。
入學典禮上人手一本,她記得朋友們湊在一起翻看時,指著其中幾頁笑得前仰后合。
當時,那些文字在她眼中是何其荒謬。
【16、嚴禁于小賣部內喧嘩。】
【17、嚴禁于小賣部內從事任何不法行為。】
【18、若店主聲稱無零錢找贖,須應允,并自行前往學生會報銷。】
【19、若于小賣部內聽聞任何慘叫,切勿進入,并立即上報教職人員。】
一條條荒誕不經的條款,當時只當是學長們惡劣的玩笑。
她甚至跟著朋友們一起笑出了聲,那笑聲此刻聽來,尖銳得像一聲聲的哀悼。
【258、當帕倫西亞學院遭遇不可抗之外力,面臨毀滅性打擊時,全體師生應立即向小賣部尋求庇護,并請求店主援助。】
“明知故犯……”
【違反以上規定者,其生命安全,學院將不予保障。】
男人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比任何驚雷都炸得她魂飛魄散。
“你想死嗎?”
這一刻,那些墨印的黑字仿佛活了過來,化作冰冷的鎖鏈,纏緊了她的喉嚨。
那不是謊言。
那是……宣判。
***
如果,一個人被召喚到異世界,斬殺了魔王,然后呢?
國王向他雙膝跪地,萬民高呼他為“勇者”。
他與一群背負著各自故事的伙伴,組成了最經典的隊伍,用劍鋒終結了魔王的性命。
故事就此結束了嗎?
在羅萬曾活過的那個世界,無數鍵盤敲擊出的火花,能為“勇者斗魔王”的傳說,每天都衍生出上萬個截然不同的后續。
而羅萬的未來,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魔王沒有復活。
國王沒有背刺。
公主也并未與勇者成婚。
但他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那個夢想?
回到地球固然是奢望,但羅萬的夢想從未變過,與身在何處無關。
成為神。
“求……求求您,饒了我吧!我真的錯了!!”
當然,他想成為的,并非是那種讓一個少女涕淚橫流地跪在地上,以此汲取優越感的絕對主宰。
他想成為的“神”,是另一種存在。
包租公。
“嗚……我再也不敢了……請、請不要砍掉我的手腕……!”
“誰說要砍你的手腕了?”
“可、可是……我的魔力,魔力正在消失……”
啊,是那個啊。
羅萬松開了阿黛拉的手腕,那只手已經冰涼,抖得像風中殘葉。
他懶得費工夫去施展什么“驅散魔法”,便直接在她體內刻下了一道“不動咒術”。
看來是咒術的余波讓她產生了錯覺。
“現在呢?回來了吧?”
“誒?啊……”
言歸正傳。
羅萬將魔王的無頭尸身懸于城堡尖頂,頭顱則打包成了戰利品,隨后便毅然選擇了歸隱。
他逃離了那座因戰后封賞與權力洗牌而化作豺狼巢穴的首都,在一個名為“帕倫西亞”的偏遠鄉下,買下了一小塊屬于自己的土地。
他本以為,成為這片土地上“絕對存在”的自己,人生會像那個彈指間消滅宇宙半數生命的紫皮外星人一樣,只剩下耕作與守望日落的寧靜。
然而,這份期待,連一個星期都沒能維持住。
那個瘋子,鮑爾國王,竟以他的土地為絕對圓心,畫出一個巨大的圓,圈地建起了一座學院。
更瘋狂的是,國王強行修改了王國法案,連象征性的收購意向都未曾表露,就將他土地周邊的區域盡數吞并,釜底抽薪般斷絕了他所有的生計。
忍無可忍的羅萬,最終找上了那群罪魁禍首。
幸運的是,對方還算講理。
在一場漫長而深刻的“討論”,并將潘海姆王國僅存的七座至高魔塔中的三座,像捏軟的吸管一樣折彎之后……
他們終于達成了一項戲劇性的和解。
羅萬同意為學院工作,作為交換,學院將為他提供權限之內的一切便利。
于是,一個十五年前還在地球上握著筆桿子的學生,在異世界兜兜轉轉,最終在大學里,開起了一家小賣部。
這就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話說回來……”
羅萬的視線,落在眼前那個一邊道謝,一邊把腰彎成九十度的一年級新生身上。
最先攫住目光的,是她那頭仿佛截取了一段深海波瀾的碧綠長發。
松松垮垮披在肩上的綠色斗篷,是新生入學的標志,而別在胸口的那枚家徽胸針,則昭示著她的出身。
羅萬當然不是什么紋章學專家。
但在戰火洗禮后的今天,家族的地位不再由爵位的高低決定,而是看軍功的多少。
那是一枚由三個鋒利的三角形交疊而成的徽記,背后伸展著四片月桂葉。
四葉勛章。
那是僅次于最高榮譽的“大軍官級”功勛。
無論是在與圣國莫納克的邊境沖突中立下赫赫戰功,還是像羅萬一樣,為了人類存亡而與魔族浴血奮戰,能將月桂葉刻上家徽的,絕非凡俗之輩。
換言之,眼前這個耳朵上只穿了一邊耳洞,尚未正式踏入社交界的少女,是一位他過去連正眼仰望資格都沒有的名門貴胄。
這樣的貴族,會來小賣部偷一個面包?
難道王國鬧了***?
羅萬的常識被這荒誕的一幕攪得粉碎。
“……這次就算了,走吧。”
“誒?”
羅萬沒興趣追問緣由。
大概是新生之間無聊的惡作劇吧。
如果不是一年級,他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但考慮到開學典禮甚至還沒舉行,他愿意在學期之初,展現一次寬宏大量的警告。
永遠不要試圖去理解貴族的怪癖。
更不要多管閑事。
這是他過去的同伴,泰勒,總是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在他初來乍到,被這個世界的規則撞得頭破血流時,正是同伴們的忠告支撐著他。
那些話語,至今仍像血肉般,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走吧。”
“是、是!非常感謝您!”
盡管早已與同伴們天各一方,盡管不知為何,那場驚天動地的魔王討伐戰中,似乎唯有他的功績被刻意抹去,以至于淪落到為了一塊面包跟小姑娘較勁的境地。
但羅萬相信,若有重逢之日,他們依然會張開雙臂,熱情地擁抱自己。
他將面包放回貨架。
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