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丫停下腳步,有點遲疑地回頭:“吃過了。”
“吃過了?”
“嗯,昨天帶回去不少野菜,我跟弟弟妹妹吃了個飽飯。”
這點桃丫沒說謊,那些苦澀澀的算不上野菜的草根樹皮,對饑荒年頭的人來說,也是食物。
四五斤野菜,一人分了一斤多,談不上飽,但至少胃里不再空蕩蕩的。
“饅頭片給娘喂了一半,娘病了,吃不下東西,野菜吃一口吐一口,我就把饅頭片掰碎了,讓她含著,慢慢也吃下去了。”
簡星夏聽了一會兒,才明白她說的饅頭片是吐司面包。
昨天陸阿嬸送來的燒餅和咸鴨蛋還有多的。
簡星夏掀開籃子上蓋著的白棉布,拿了一張燒餅給桃丫,又敲開一個咸鴨蛋,剝掉一半的殼給她。
桃丫心里饞,但不舍得吃,也不敢吃。
她把燒餅輕輕放回白棉布上。
“姐姐,你讓我干活吧!山神娘娘說,干活才有飯吃,我得干活。”
桃丫沒享過福,不敢想沒干活就能吃上白面餅子的好事兒。
她盯著簡星夏,只盼望簡星夏有多多的活兒給她。
“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
“往后要是來我這兒干活,我管一頓飯。”
簡星夏也沒扭捏,老屋和荒地都需要人幫忙,再說那個莊園經(jīng)營系統(tǒng)也說了,她雇傭臨時工是權(quán)利也是義務(wù)。
聽到管飯,桃丫眼睛噌的一下亮了。
餅子終于敢入口了。
簡星夏盯著她吃了半張餅。
剩下的半張餅和咸鴨蛋,桃丫怎么也不肯吃。
“我一會兒吃。”
簡星夏知道,她是想帶回去。
桃丫這情況,沒法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但她沒找簡星夏要額外的餅子,簡星夏也不去管。
“你把院子里的雜草都拔了,還有廁所……就是茅房,和廚房的。”
桃丫應(yīng)聲,快步去了。
簡星夏起身把昨天換下來的衣服,還有姥姥床上換下來的藍粗布床單,并幾件蓋家具箱子的蓋布一起,放進大木盆里泡著。
柴房靠外的窗戶沿子上,放著一塊干裂了的香皂。
簡星夏拿來投了投水,不影響使用。
昨天進山趟了一遍黃泥巴路,干活又汗了一身,她總共也沒幾件衣裳,必須勤快點洗。
好在夏天的太陽免費且熱烈,她不擔心衣服洗了干不了。
她在井邊洗完衣服,挨個往擦干凈的晾衣繩上掛。
抬眼一看,院子里的雜草已經(jīng)全拔了,在后院柵欄邊上排成一排。
桃丫說:“姐姐,曬干了可以引火。”
雜草當不了柴,但可以扎成捆,用來引火。
不僅如此,墻上、檐下的蜘蛛網(wǎng),桃丫都用棍子挑了,又用雜草擦過。
院子里散落的幾樣農(nóng)具也都撿了起來,靠墻根放著。
廁所里的藤蔓和雜草都清理了,簡星夏邁腳進去,才發(fā)現(xiàn)姥姥改造過廁所。
廁所貼了磚,以往的旱廁改成了沖水的蹲坑。
只不過沒有沖水箱,放了一口大缸,用井水沖。
簡星夏進去的時候,桃丫已經(jīng)將廁所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露出瓷磚光亮潔凈的模樣。
桃丫見簡星夏見到這樣的“白玉磚”也不為所動,心里更覺得她是神仙。
只有神仙才用得起這樣好的白玉磚。
桃丫沒見過玉,但她娘沒生病,當浣衣女給富戶家里洗衣服時,她也去,摸過人家家里的漢白玉影壁。
鎮(zhèn)上最富的人家,才用得起那么一塊漢白玉,只能當影壁。
但仙女姐姐這里,地上、甚至墻上,鋪了整整幾面的“白玉”磚。
而且,不是她夸張,仙女姐姐這里的白玉磚,不知道比那漢白玉影壁滑溜白凈多少!
這樣的地方,桃丫不敢亂張口,只拼命干活。
盼著簡星夏對她的活計滿意,二回還能雇她。
簡星夏松了口氣,又忍不住汗顏——她昨天都沒敢進廁所,生怕是跟小時候一樣的旱廁,寧可在野草叢里解決,也不想碰這個。
人家桃丫比她小十歲,一點兒怨言也沒有。
拿著絲瓜瓤子把廁所里里外外都刷得锃亮。
又來幫簡星夏打水,把廁所的水缸灌滿。
兩人清洗一番,又去了廚房。
大概是因為沒有鋪瓷磚,廚房里的草比廁所的更多。
簡星夏拿著棍子敲了好幾下,才敢往里進。
桃丫聽簡星夏的話,將絲瓜瓤子裹在手心里,才去拔草。
她覺得簡星夏心真好,絲瓜瓤子雖然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但饑荒年頭飯都吃不上,根本舍不得留絲瓜瓤子。
就是不饑荒,絲瓜瓤子帶去城里賣,也要賣一文錢兩個。
用來拔草,估摸著用上兩回也就壞了。
遇到這么好的東家,桃丫不忍心,悄悄松開絲瓜瓤子,用手去拔草。
手剌了口子能長好,絲瓜瓤子用壞了可就沒了。
“再讓我看見你扔絲瓜瓤子,就別干這活了。”
簡星夏瞥眼。
桃丫一個激靈,把腳邊的絲瓜瓤子撿起來,再不敢松開。
兩人撥開廚房門口的草,才看到廚房一角的屋頂,能看到天空。
壞消息,屋頂被桃樹頂破了。
好消息,她們有桃子吃了。
七月的毛桃正是時候,一個個長得拳頭大。
沒人打理,被蟲子和小鳥吃掉了一些,但還剩下大半,順利無虞地在樹上成熟,大半的桃子粉嘟嘟,透著誘人的紅。
破洞屋頂下方,落下不少成熟過度的桃子,發(fā)酵的味道香甜糜爛,帶著絲絲酒氣。
簡星夏喜不自勝。
撿撿摘摘,不一會兒就裝滿了兩大筐。
舊竹筐的底有些壞了,一筐桃子五六十斤,簡星夏都不敢抬,怕筐底掉下來。
她找來舊抹布,墊在竹筐底下,把桃子小心挪到堂屋里。
桃丫又撿了二三十斤,堆在竹筐旁邊。
簡星夏心里盤算著,鄉(xiāng)下桃子不值錢,但一塊錢一斤總能賣出去,這些桃子怎么也能賣個一百來塊錢。
要是有車送到鎮(zhèn)上去,一斤少說能賣兩三塊。
可惜了,她沒有車。
桃丫打了井水,簡星夏洗了六個桃子,自己三個,桃丫三個。
成熟的桃子香甜絲滑,雖然不是水蜜桃,但桃肉一樣汁水豐盈,入口即化。
兩人坐在后門的屋檐下,專心地啃桃子。
桃丫暗戳戳地又想將好桃子放下,去挑地上爛了一半的桃子吃。
但聽見簡星夏“哼”的一聲,又不敢動了。
簡星夏吃完一個桃子,就著沾了桃汁的手,去拿第二個。
不忘問桃丫:“你試試把這一堆桃子帶走,看看系……看看山神娘娘怎么說。”
桃丫試了試,搖搖頭:“山神娘娘不讓帶,說這不是我的勞動所得,是白撿的,但是——”
桃丫有些猶豫,覺得自己開口就太貪心了。
“但是什么?”
“山神娘娘說,爛的那些能帶走。”
估摸著是因為好桃子能賣錢,算是報酬,超額不讓帶。
簡星夏也不知道系統(tǒng)是以什么形式跟桃丫溝通的,但既然桃丫說可以,簡星夏也不細究。
“那你趕緊,我找個口袋,你把能裝的爛桃都裝上。”
但老屋里找來找去,也只有幾個裝大米和化肥的編織袋,桃丫都帶不走。
試了半天,只有竹筐行。
還得是破竹筐。
在院子里放了一年多沒人收拾,風(fēng)吹日曬得快稀了的那種。
賣不了錢的那種。
看來系統(tǒng)不打算給她們留漏洞。
但這樣更好,簡星夏給起來更加沒負擔了:“這個筐爛得差不多了,筐沿都崩開了,你試試,能拿多少。”
爛桃子無用,爛竹筐也不值錢。
這回桃丫不客氣了,厚著臉皮往竹筐里裝了許多爛桃。
為了能裝得更多,簡星夏還找了水果刀來,將桃子爛掉的部分,和桃核都切掉,只剩下桃肉。
滿地的爛桃撿也撿不完,桃丫用盡全力,勉強能抱起二十斤的桃子來。
簡星夏都怕她細如柴桿的胳膊斷了,便收了手。
“行,就帶這些吧。”
簡星夏說著站起來:“時間是不是快到了?”
桃丫抱著竹筐來不及高興,臉上一驚:“已經(jīng)到時辰了?我還沒干活!”
她就拔了一點兒草,洗了個廁所而已。
后面的時間全用來撿桃、吃桃、裝桃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
桃丫面露驚慌,只覺得自己貪心又懶惰,簡直是最壞的幫工了!
但簡星夏卻眨眨眼,笑道:“怎么沒干活?你把廚房地上的垃圾都收拾出來了呀!”
她可沒說謊。
這些爛桃子跟大母雞配合,一個撿桃,一個“篤篤篤”地啄著爛桃下躲藏的蟲子,就靠她自己,她得收拾到什么時候去。
桃丫惶恐不安地抱著一筐爛桃,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竟有這樣的運氣,能遇見這么好的東家。
簡星夏這邊算著:“藥物大概六七塊,還有三塊錢的余量,你要不再帶兩張燒餅回去?”
陸阿嬸烙的餅不小,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大,一張怎么也能賣到一塊五吧。
簡星夏讓桃丫試了試,結(jié)果還不止,系統(tǒng)只讓帶一張半。
看來燒餅值兩塊錢。
簡星夏果斷撕下一半燒餅,直接塞進桃丫嘴里。
桃丫鼓著腮幫子,差點兒沒噎住。
揣著餅子和藥,抱著桃子,桃丫使勁兒把嘴里的餅子嚼吧嚼吧,趕在身影變透明之前,干咽了下去。
噎得慌,但面餅子帶來的飽足感,給了她極大的信心。
這一回,面對黑漆漆的山洞,桃丫再也不覺得身上沒力氣,涼颼颼的直想暈了。
久違的飽腹,讓她渾身充滿了力氣。
一路穿過不知道多長的山洞,桃丫回到了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