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圣旨果然下到了王府。

是大內監長思親自來宣的旨，自圣上登基以來，這位圣上貼身內監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已經很少有什么事能勞動他了，可見圣上看重。

李聿和顧窈先后跪在院子里，陽光正好，照得人暖烘烘的。

長思眉眼含笑，聲音溫柔：“前拒大理寺疏奏，查四品女官顧氏身世案，竟三司會勘，驗明顧氏實非前戶部侍郎顧清明血脈。”

“著即：一赦顧窈前罪，銷除刑部案底，二復顧氏正四品司銀籍職。另……”

長思語氣微頓，以袖掩唇，輕笑道：

“朕聞乾坤交泰，萬物生輝；琴瑟和鳴，家邦昌熾。今有永信侯李崇山之子李衡之，玉質金相，文韜武略，克紹箕裘。司銀司女官顧窈，三年前攜稚子為國祈福，至誠動天，三月前方跪，蕙心蘭質，德配女箴。

茲爾二人，天作之合。朕心甚悅，特賜婚配，著禮部依制備儀，欽天監擇選良辰。

爾其同心同德，效鴻案相莊之禮；宜室宜家，承麟趾呈祥之慶。欽此。”

李聿雙手交疊于胸前，重重一拜，“微臣李聿接旨。”

顧窈緊隨其后，“微臣顧窈接旨。”

長思虛扶一把，笑瞇瞇道：“二位大人快起來吧。奴先討個賞，祝二位大人琴瑟和鳴，永以為好。”

李聿起身，一把攙起顧窈，也不含糊，拿了一個厚厚的荷包放在長思手里。

長思甫一接過，雙手竟是被墜得一抖，連連向兩人道謝。

他走后，李聿先是抱著她在院子里轉了幾圈，然后又叫人開了庫房，給王府上下都發了賞銀，若不是顧窈攔著，他甚至要到大街上去撒錢。

李聿這才放下顧窈，貼著她的耳廓道：“我們明日就成婚好不好？”

顧窈紅了臉，“別胡鬧，哪有今日圣旨賜婚，明日就成婚的，還不讓人笑話死！”

見李聿有些委屈地看她，顧窈拉著他的手哄道：“等欽天監選了日子，我們在一起挑，成婚不是小事，還有很多事要忙的。”

李聿認同地點點頭，他也知道這件事急不來，卻還是拉著顧窈的手不放，“那這幾日你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你是有前科的人，我不放心。”

聽見他提起自己上次逃婚的事，顧窈不免有些訕訕的，又是賭咒又是發誓的，才把李聿給哄好，歡歡喜喜地拉著她去試婚服了。

欽天監選了三個日子呈上來，李聿挑了最近的一個，就在月底。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大婚這日，李聿都沒敢叫顧窈離眼，就安排在一條街的對面，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能知道。

顧窈笑他多心，心里卻像是吃了蜜一樣甜。

晨起時，兩個宮里的嬤嬤給她上妝，都忍不住贊她生得好。

外面絲竹聲不絕于耳，顧窈心里卻空落落的。

等會出了門，她便只有自己了。

需要拜別的父母高堂，顧窈沒有。

來送親的兄長或者阿弟，顧窈也沒有。

甚至參加婚事的女方親眷，顧窈也一個都沒有。

雖然李聿早就打點過，整個京城都沒有人敢在她面前議論一句，可顧窈還是控制不住地心里發酸。

知遙和青云一起握住她的手，“姑娘別怕，我們陪著你呢。”

顧狗蛋也湊上來，在她臉蛋上重重親了口，貼著她甜甜地喊了一聲，“母親。”

顧窈心頭一顫，抱著他的手忍不住發抖。

“再叫一聲。”

顧狗蛋摟著她的脖子，依舊甜甜地說了句：“母親別怕，孩兒在。”

顧窈陡然生出一股勇氣來，不就是一個人從這里出去嗎，怕什么？

她從生下來就是一個人，不也跌跌撞撞活了二十年，還活得挺好！

顧窈在他左右臉上各自親了口，然后起身，步伐堅定地朝外面走去。

剛走到門口，馮四娘和林錦書便一左一右攙住她，“我們一收到燕小將軍的書信就過來了，好在總算趕上了……”

顧窈心頭一暖，心里的陰霾一掃而光，她舉起了團扇，被她們攙扶著進了正廳。

李聿拉著她跪在蒲團上，一抬頭，正撞上崔遠那張不茍言笑的臉。

顧窈眼眶一紅，“師傅……”

崔遠接過李聿奉的茶抿了口，一臉慈愛地看著她，“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這個做師傅還是受得起你們這一拜的。”

顧窈肩膀抖得厲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頭磕在地上，一滴豆大的淚珠隨著她的動作一起掉落。

李聿看見那滴淚，叩在地上的手挪了過去，緊緊握住她的。

三拜過后，崔遠給她們一人一個厚厚的紅封，聲音發顫，“顧丫頭，好好的。”

顧窈啞著嗓子應了聲，被李聿牽著出了門。

李聿按照規矩要騎馬先行，顧窈還沉浸在方才的感動中，就見燕庭月一身勁裝，策馬而來。

她對著四周打量的目光，翻身下馬，朗聲道：“姐姐，我來送你出嫁。”

顧窈握著她的手不住地發顫，被她扶著送上了轎子。

轎輦被抬起來，她偷偷掀開窗簾，吳瑩和采辦處的許多人都在門口望著她，眼底都是真心誠意祝福。

顧窈原本空落落心臟被填得滿滿的。

一路敲鑼打鼓，李聿為顧窈準備的十里紅妝繞過了整個京城。

到了王府，李聿親自將顧窈背進去，沒叫她的鞋子沾到一點灰塵。

江老夫人端坐高堂，表情算不上太好。

顧窈敬了茶，和李聿一起磕了頭，老夫人從手腕上褪下兩個纏金和田玉鐲，戴在了顧窈手上。

也就算是禮成了。

江老夫人還想擺一擺做婆母的派頭，被李聿一個眼神給擋了回去。

直到喜婆將李聿和顧窈送回洞房，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喝下那杯交杯酒，顧窈仍舊有些恍惚。

李聿一手攬著他的腰，一手拉過她端著團扇的手腕，抵著她的額頭道：“這是高興傻了？”

周圍人輪番起哄，顧窈忍不住有些臉紅，戳了戳他的腰，“別胡鬧，都叫你出去敬酒呢！”

李聿把人都趕出去，捏著她的下巴往下一壓，直到把顧窈的口脂全部親花了才心滿意足地起身。

他貼著顧窈的耳根，說話間熱氣散在她的耳廓里，“夫人，我去去就回，你等著我，為夫一定好好表現，給你一個難忘的新婚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