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窈將茶盞輕輕放在桌面。
老夫人的臉?biāo)查g沉了下來,這婆母還沒讓起來呢,誰家新婦會像她這樣,真是沒規(guī)矩,沒家教!
她板著臉剛要訓(xùn)斥,顧窈站在她身后,突然貼合她耳朵大聲道:“婆母請喝茶!”
老夫人渾身一震,被這一嗓子吼愣了。
她身旁的幾個婦人也是一怔。
顧窈擺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對著她們解釋道:“我婆母年紀(jì)大了,這耳朵也不大好使了,我說了好幾遍都沒聽見。”
幾個婦人都跟著附和,“是,是。”
江老夫人只是個從二品命婦,顧窈可是真真正正有實權(quán)的正四品女官。
何況昨日大婚她們也是親眼所見,這信王對她是何等重視,誰會在這個時候得罪她?
江老夫人氣得差點仰倒,指著顧窈直罵:“鄉(xiāng)野村婦,鄉(xiāng)野村婦,不識禮數(shù)!”
顧窈倒沒回嘴,只惶恐道:“婆母教訓(xùn)的是。”
孫媽媽適時出來打圓場,“老夫人,前廳已經(jīng)擺好膳了。”
顧窈立刻恭敬道:“兒媳伺候婆母用飯。”
老夫人冷哼一聲,也不讓她扶,到前廳坐下了。
按規(guī)矩,顧窈原本應(yīng)該站在她身邊,給她布菜倒茶,伺候她漱口浣手。
老夫人端坐在主位,冷冷瞥她一眼,抬手等著她伺候。
顧窈自然不會讓她如愿,她朝她帶來的兩個婆子抬了抬下巴,她們便一左一右地上前伺候老夫人。
還不待老婦人皺眉,她們兩個便搶在前頭說:“老奴是王爺派來教夫人禮儀的,頭一日進(jìn)門,夫人便在一旁好好看著,好好學(xué)吧。”
顧窈挨著老夫人坐下,只管一副虔誠受教的模樣,什么活也沒干,自顧自吃的開心。
親兒子都搬出來了,老夫人還能說什么?
折騰了一個早上,竟沒有一件事順心的,她哪里還有心情吃飯?草草喝了兩口粥,就借口身體疲乏,叫人都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她和顧窈兩個人,她更是覺得百般不順眼,也顧不得什么體面不體面了,指著顧窈罵道:“我兒子怎么就娶了你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我們李家是到了做了什么孽!”
她捂著心口,捶胸頓足的,“你這樣的家世,原本給我們家提攜都不配,整日里就知道一副狐媚樣子勾引我兒子……”
顧窈安安靜靜地受著,始終一言不發(fā)。
等著老夫人罵了一通,將心里的郁結(jié)全都發(fā)了,她方才起身出去,在老夫人和孫媽媽詫異的目光中,將顧狗蛋抱了進(jìn)來。
顧狗蛋穿了一件紅色對襟小褂,頭頂梳了兩個小髻子,用紅頭繩扎好,看著活脫脫和那墻上的年畫娃娃一個樣兒。
小小的人兒禮儀已經(jīng)學(xué)得很好,一見老夫人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胖乎乎的小手作了兩下揖。
老夫人雖還冷著臉,神色已經(jīng)遠(yuǎn)不如剛才那樣凌厲了。
顧窈得意揚眉,不是她吹,就她兒子這美貌,再冷漠的女人看見都會笑出聲的。
伶伶俐俐的小狗蛋都不用人教,倒騰著小短腿,忙不迭跑到老夫人面前,趴在她的大腿上,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盯著老夫人看。
老夫人冷哼,故作冷漠道:“哪里來的野……”
‘野種’兩個字不過吐出一半,她便說不下去了。
這孩子的一張臉,除了一雙大眼睛和他母親如出一轍外,鼻子嘴巴,還有這小臉,簡直和小時候的李聿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小時候的李聿,還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與她如此生疏,幼年時也最愛這樣抱著她的腿,纏著她撒嬌。
任憑老夫人再硬的心腸,此刻也軟成了一灘水。
她忍不住彎下腰,將小團(tuán)子抱坐在了腿上。
小團(tuán)子立刻摟住她的脖子,甜甜地親了口,奶聲奶氣地喚:“祖母~”
他聲音甜蜜蜜的,一字一頓道:“祖母~孫兒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臉上的冷漠再也撐不下去,登時笑得見牙不見眼,摟著小團(tuán)子一下又一下地拍著,一口一個‘心肝兒’地叫著。
孫媽媽簡直嘆為觀止,從前這位顧姑娘在侯府時,就把當(dāng)時的侯爺和老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后來若不是因為王爺執(zhí)意要娶她,兩個人也不會鬧成那樣。
如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底還是她做了這王府的女主人,入門不過一天時間,又把老夫人哄得心軟。
說實話,她已經(jīng)有兩年沒見老夫人這么開心了,不由得一臉欽佩地看向顧窈。
顧窈朝她頷首,十分識趣的下去了,將這溫馨的場景留給祖孫二人。
另一頭,李聿方才從皇宮出來,便急吼吼地來了老夫人的院子,唯恐顧窈受一點委屈。
剛走到門口,就見顧窈拉著顧狗蛋的小手出來了。
李聿忙拉著她問:“沒事吧?母親沒為難你吧?”
顧窈一臉無辜地?fù)u頭,“沒啊。”
順便將顧狗蛋拎起來塞進(jìn)他懷里。
李聿低頭一瞥,顧狗蛋脖子上帶著個長命鎖,鎖面是金鑲玉的,玉質(zhì)通透,做工考究,左右手各一個大金鐲子,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
顧窈身后站著兩個婆子,一個手里堆滿了布料,說是老夫人給小世子做衣服的。
一個手里捧著一盒子紅藍(lán)寶石,說是老夫人給小世子打磨了,鑲在冠子上戴的。
后面還跟著不少丫鬟小廝,手里都捧著的好東西看得人眼暈。
李聿一只手抱著顧狗蛋,一手摩挲著顧狗蛋脖子上的金鎖,“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母親嫁妝箱子里的吧?”
顧窈點點頭,“婆母開嫁妝箱子的時候,我也在旁邊看著呢,嘖嘖……那些個好東西,我眼睛都快晃瞎了!”
顧狗蛋摟著李聿的脖子,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李聿笑著掂了他一下,好奇道:“這小子給母親灌什么**湯了?居然哄得把老太太把家底都給掏空了,真不愧是我兒子!”
“大約是這孩子長得太像王爺?shù)木壒拾伞?/p>
顧窈拉著他的手,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仿佛要看盡他心底去。
李聿心尖發(fā)顫,喉頭莫名哽了下,接著用力攥了攥她的手,“窈窈,多謝你。”
他一手抱著顧狗蛋,一手攥著顧窈的手。
幼年時求而不得的一些執(zhí)念,突然在今日,在顧窈溫柔地開解下,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