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潯并不理會吳瑩的控訴,只哭訴道:“我與此婦成婚五年,膝下卻始終無子,小人體諒內(nèi)子,屋內(nèi)無一妾室,她卻猶嫌不足!”
江家在京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江潯這個人又愛尋刺激,好人家的良妾他是看不上的,因此他屋里確實沒有妾室,這點京中不少人家都知道。
其實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男人愛玩,只要不帶回家里,便已經(jīng)是不錯了。
縣丞捋了捋胡須,點頭道:“這也難得了?!?/p>
他說著,眼眶通紅地仰頭望天,“老母不忍我江家斷了香火,為我尋了一房良妾,因她善妒不肯容人,只能養(yǎng)在外面,如今外室有了身孕,她幾次三番以死相逼,因此身上傷痕累累,而今為了爭寵,她竟差點掐死我們的女兒!”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嘩然。
吳瑩忍不住破口大罵:“你這個畜生,你顛倒黑白,血口噴人!”
江潯趁機賣慘,“夫人怎么罵我都行,栗寶兒還小,你怎么忍心把她帶到公堂上,難道就不怕嚇到她嗎?哪個真心疼愛孩子的母親會這么做?”
臺下立刻有男人附和:“是啊是啊,這么點就被親娘拉著上公堂撒謊,哪有這么狠心的娘啊!”
“男人不納妾,已經(jīng)實屬難得,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簡直是潑婦一個!”
“這種女人就該浸豬籠才對!”
江潯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對栗寶兒伸出了手,掌心托著一塊大大的麥芽糖,誘哄道:“乖寶,到爹爹這里來!”
栗寶兒看看滿臉淚痕的娘親,又看看笑得有些瘆人的爹爹,渾身顫抖地往娘親懷里鉆了鉆,大哭道:“爹爹別掐栗寶兒!栗寶兒乖乖聽話!爹爹別掐栗寶兒!”
小孩子的哭聲凄厲,讓不少在場的婦人都冒起淚花。
知遙捏著帕子擋住臉,高聲道:“你看這孩子嚇得,她才不到五歲,她能撒謊嗎?”
“就是就是,這爹要是沒掐過孩子,這孩子怎么會嚇成這樣?”
“可憐見兒的,還這么小就遭遇這些!這男人真夠狠的,虎毒還不食子呢!”
縣丞用力拍了拍桌子,“肅靜,肅靜!”
這么一鬧,吳瑩也已經(jīng)冷靜下來,“縣丞大人,妾身不敢撒謊,人證物證俱在,望大老爺明鑒!”
縣丞一拍驚堂木,“宣!”
吳瑩的貼身丫鬟走出來,跪在地上,口齒清晰地答道:“回大人的話,婢子乃是江家的家生子,我家大爺平時便對大奶奶打罵不止,大爺院里雖無妾室,卻整日眠花宿柳,我們奶奶常常垂淚勸阻,便又是一頓拳打腳踢。這是江家上下十余位仆人的簽字畫押,請大人過目?!?/p>
小廝也跪在地上,“大人,我這里有大爺那外室的身契,不是什么良家子,而是春風樓的名角兒,至于我家大爺也是秦樓楚館的常客,這是京里幾家伎館老鴇的流水冊子和我家大爺賒賬的條子,請大人過目。”
縣丞草草掃了兩眼,一怒之下盡數(shù)丟在江潯腳下,高聲道:“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眼看著塵埃落定,江潯突然一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瑩兒,夫人,是我混蛋,我畜生!都是那外面的狐貍精勾引的我,我發(fā)誓,等她生下孩子,便記在你名下,再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
他跪行兩步,一把抓住吳瑩的手,“只要你能原諒我,我愿以亡父起誓,我江潯此生決不再尋花問柳,也不會在動你半根手指!”
說罷他舉起三根手指,“我發(fā)誓,若有違今日之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吳瑩聞言,只覺得像是吞了只蒼蠅一樣的惡心。
可還不等她拒絕,縣丞便跟著勸道:“你丈夫是渾了些,可你們到底是一家人,日后還要在一起過日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不如以和為貴,這般咄咄逼人,可不是女兒家該有的樣子!”
“女兒家該是什么樣子?”
吳瑩從進來后第一次起身,直視縣丞的一雙眼睛,“我十六歲嫁到江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沒有一日不勤勉,換來的卻只有拳打腳踢,若是這樣才是女兒家的樣子,我只愿來生托生個男兒身?!?/p>
縣尉唬著一張臉,“事已至此,再鬧下去誰都沒有好處,難道你男人挨上一頓板子,你的傷就能好了?”
吳瑩聲音平靜,“依照縣尉的邏輯,牢里的死刑犯都該無罪釋放,因為就算處決了他們,那些被他們殺的人也不能活過來了?!?/p>
縣丞臉色難看得厲害,若是今日江潯定了罪,開了先河,就等于在所有男人身上都上了一把無形的枷鎖。
“江吳氏,你是一定要追究到底了?你可知按照律法,你男人至少要挨上三十棍,不死也是半個廢人了,你真就如此狠心?”
吳瑩再次跪下,堅定道:“請縣丞大人做主!”
縣丞手里捏著定罪的令簽,卻始終不肯丟下,只拿眼睛一個勁地瞄著江潯。
江潯跌坐在地上,臉上徹底褪去了血色,猛地撲過去抱住吳瑩的腰,“夫人,瑩兒,我們好歹夫妻一場,我真的知錯了,我們五年的夫妻情分啊……”
吳瑩無動于衷地任他抱著搖來晃去,就在縣丞都覺得再也拖延不下去的時候,她才突然開口,“我可以不追究,但我有一個條件?!?/p>
幾個男人齊齊眼前一亮,江潯大喜過望,“什么條件,你盡管提!”
吳瑩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文書,攤開放在他面前,“你我和離,女兒與你斷絕關系,從此不是江家人,你若肯簽字畫押,又有縣丞見證,我便撤案?!?/p>
江潯心里有沒有這個女兒都是一樣的,只是吳瑩現(xiàn)在到底是個女官,家里還需她幫襯,他猶豫道:“這……”
吳瑩冷冷道:“不然你就受下那三十板子,和離或守寡,孩子都是我的?!?/p>
江潯立刻撲過去簽字畫押,縣丞也再無二話,在證人一欄上簽字用印。
吳瑩收起文書,抱起栗寶兒就走。
江潯緊隨其后,嗤笑道:“這就結(jié)束了?你折騰這一趟,就為了這么一張破紙?哈哈哈真是個蠢貨!
以為有了這張和離書,我就不敢找你麻煩了?今日的事我記下了,你和這個臭丫頭,就給我等死吧!”
吳瑩轉(zhuǎn)身,微笑道:“你錯了,你我的舊賬,現(xiàn)在才開始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