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晨霧還未散盡,燕庭月已立于院中,嗓音清亮如鐘,將所有愿隨她同行的姑娘們喚至跟前。
院子中央早已擺好一排排疊得整齊的軍裝,她親手拿起一套遞到最前的姑娘手中。
姑娘們面面相覷,都不明她是什么意思。
燕庭月目光掃過眾人滿臉的茫然,高聲道:“我收下你們,從不是要你們做妾、做奴婢——我燕庭月,既不要妾室,也不需附庸!”
她將軍裝重重按在石桌上,震得塵土微動:“我要的,是能與我并肩出入戰(zhàn)場、同生共死的姐妹!男人能執(zhí)戈衛(wèi)國,你們憑什么不能?”
“愿意跟著我,就穿上這身衣服,從此刀劍隨身、榮辱與共;若不愿,便留下——我已安頓好一切,在這里你們照樣衣食無憂,安穩(wěn)度日。”
姑娘們的神色漸漸變了——起初是滿臉茫然,手里的軍裝重得像塊燙手山芋,緊接著變成震驚,最后眼底迸出亮閃閃的光,握著軍裝的手指漸漸收緊,仿佛握住了從未有過的底氣與希望。
她們這輩子,聽過太多規(guī)訓(xùn)女子的話,從未敢奢望有一天,能穿上這身象征著力量與尊嚴(yán)的軍裝,能像男人一樣,為自己的命運執(zhí)劍。
沅兒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她攥緊手中的鎧甲,毫不猶豫地抖開、披上,指尖笨拙卻急切地攏住衣襟,眼底卻燃著簇簇火苗。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姑娘緊隨其后,有人抬手時扯歪了肩甲,身旁人立刻伸手幫她扶正;有人系不上腰間的甲繩,便互相彎腰搭手。
屋內(nèi)的姑娘們似是被這股勇氣感染,一個個推門而出,彎腰拾起地上的鎧甲,即便動作生澀,眼神卻無比果決。
甲片摩擦的“窸窣”聲與金屬脆響交織在一起,待最后一人在同伴的幫助下系好甲繩之時,院中已然站滿了身著軍裝的身影——一數(shù)之下,竟足足有五百人之多。
晨光灑在她們身上,甲胄泛著冷冽的光,卻映得一張張帶著些許紅暈的臉龐,格外耀眼。
燕庭月翻身上馬,帶著這五百多個姑娘,浩浩蕩蕩地回了青城。
女子如軍營本就是千古罕事,當(dāng)年燕庭月與皇后也是先女扮男裝,在沙場浴血拼殺,立下赫赫戰(zhàn)功,才硬生生在清一色的男兒軍營里掙得立足之地。、
更何況皇后本是將門嫡女,燕庭月一家世代從軍,更何況二人出征,都是圣上親筆御批,名正言順。
而如今這五百名女子既無家世淵源支撐,更無半道圣諭許可,這樣浩浩蕩蕩踏入軍營,自然掀起了軒然大波,非議聲像潮水般在營中蔓延開來。
五百女子軍剛抵達(dá)軍營防哨,營門內(nèi)便沖出幾位須發(fā)皆白的老將,為首者手握長弓,面色鐵青如鐵。
“站住!”
蒼老的喝聲震得人耳膜發(fā)顫,話音未落,一支羽箭“咻”地破空而來,精準(zhǔn)釘在她們腳前的黃沙里,箭尾還在嗡嗡作響。
老將怒目圓睜,弓弦再次拉滿,冷聲道:“無圣諭、無軍規(guī),一群女子擅闖軍營,當(dāng)我等戍邊將士是擺設(shè)?再敢前進(jìn)一步,這箭就不是射向地面了!”
身后的姑娘們雖攥緊了兵器,可到底還是一群沒有武功的普通人,卻難免露出怯色,隊列微微晃動。
燕庭月眉峰一挑,二話不說反手摘下背上長弓,指尖扣弦、拉弓如滿月,只聽“咻”的一聲銳響,羽箭徑直射向崗哨亭的木柱——箭簇深深嵌入硬木,力道之猛看得眾將士心頭一寒。
軍營上下誰不知曉,燕將軍的箭術(shù)百發(fā)百中,方才那一下分明是留了情面,若箭頭偏上三分,射向的是那位老將,此刻早已血濺當(dāng)場。
燕庭月收弓而立,目光如寒刃掃過眾將,沉聲道:“帶回這些女子,是我親自下的令!誰敢再攔,便是抗帥,休怪我按軍法處置,絕不姑息!”
她本就是軍中統(tǒng)帥,威望赫赫,在她的身后,還有軍師張硯歸,裴、崔兩位驍勇無比的副將,沉肅立在她的身后,氣勢凜然。
方才還怒目相向的老將們面面相覷,再無人敢出頭,紛紛垂下眼瞼。
燕庭月帶著五百姑娘們踏破營門,腳步聲震得黃沙翻滾,氣勢凜然地穿過議論紛紛的將士隊列,徑直將她們安置在西側(cè)空置的營房。
安頓妥當(dāng)后,她當(dāng)即傳令:“軍師擅箭術(shù)、裴副將擅刀法、崔副將長槍凌厲、林小將長于拳腳,你們四人分班次輪值,日日便開始傳授她們武藝,一個月后我要親自查驗成效!”
四位將領(lǐng)齊聲領(lǐng)命,轉(zhuǎn)身便去整肅教學(xué)秩序,姑娘們雖面帶青澀,卻個個眼神堅定,攥緊了手中兵器,等著迎接軍營里的第一堂武藝課。
起初,軍營里的兵士們礙于燕庭月的威嚴(yán),只敢在帳外竊竊私語。可日子一久,見燕庭月忙于部署軍務(wù),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
夜里還要處理邊境諜報,實在分身乏術(shù),對女子軍的日常照拂難免疏了些。
有人故意在姑娘們練槍時吹口哨,有人路過訓(xùn)練場時出言輕薄,更有甚者,借著巡營的由頭圍在姑娘們的營帳外閑逛偷看。
不少姑娘紅了眼眶,卻礙于軍規(guī)和陌生環(huán)境,只能忍氣吞聲。
張硯歸與燕庭月站在場外,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一幕,“將軍不管管?”
燕庭月緊攥著拳頭,眼底帶著怒意,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不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