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曹操雙臂微張，袖袍垂落，語氣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凌厲的詰問：

“諸位！可是要即刻散席，各自收拾行囊，效仿當(dāng)年虎牢關(guān)前，望風(fēng)而遁？棄天子于陳留，任董卓禍亂天下，使我等皆成笑柄？！”

“轟——！”

此言一出，偌大軍帳仿佛被投入巨石的寒潭，瞬間炸開無聲的波瀾。

劉備持樽的手微微一顫，酒液晃出少許，他即刻穩(wěn)住，但眉頭已深深鎖起。

身后的關(guān)羽，一直微闔的丹鳳眼驟然開闔，精光爆射，按在刀鞘上的五指下意識收緊；

張飛更是”騰”地半站起身，環(huán)眼圓瞪如銅鈴，虬髯根根戟張，滿臉的難以置信與憤懣。

袁術(shù)臉上的譏諷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驚疑，他手中把玩的玉玨”啪”地掉落在案上，也渾然不覺。

孔融張了張嘴，想斥責(zé)曹操動搖軍心，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頹然搖頭。

最為失態(tài)的當(dāng)屬袁紹。他本就因舊傷與心病而面色蒼白，聞聽曹操竟直言無法戰(zhàn)勝呂布，身體劇烈一晃，若非文丑在旁及時扶住臂膀，幾乎要從席上癱軟下去。

帳內(nèi)死寂，唯聞帳外呼嘯的風(fēng)聲與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眾人面面相覷，竊竊私語聲起，如孔融等人更是一副惶惶不安、如坐針氈之態(tài)。

曹操將眾人反應(yīng)盡收眼底，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嘆息，那嘆息中充滿了無盡的疲憊與嘲弄，不知是嘲弄他人，還是嘲弄自己。

然而，這聲嘆息未落，他卻又猛地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笑聲爽朗，竟似沖散了方才凝重的陰霾。

曹操大步走回主位，一把抓起案上酒壺，也不用樽，就著壺嘴仰頭痛飲數(shù)口，酒水沿著下頜短髯淋漓而下，豪態(tài)畢露。

“諸公何必作此兒女之態(tài)！”

他擲壺于案，發(fā)出”哐當(dāng)”巨響，震得眾人心神一凜。

“操，既奉天子，召集群雄，豈是引諸位前來送死？”

他目光炯炯，臉上帶著豪情與笑容，先前那份無奈與沉重仿佛只是幻影，”這段時日，操無一日不在思慮，如何方能匡扶漢室，剿滅國賊！”

他再次指向那幅巨大的山河輿圖，手指堅定地劃過西涼軍控制的廣袤區(qū)域。

“董卓勢大，西涼軍眾，此乃表象！我觀其軍，如參天巨木，外看似雄偉，其根系命脈，實則系于一人之身——便是那呂布，呂奉先！”

他五指猛然收攏，仿佛要將那代表呂布的標記攥碎。

“只要擊潰呂布！其余李傕、郭汜之流，不過蟻附之蟲，樊稠、張濟之輩，更是烏合之眾！”

“只要呂布一敗，西涼軍心膽俱裂，必作鳥獸散！屆時，我軍乘勝追擊，如秋風(fēng)掃落葉，可定乾坤！”

“但…道理雖明，但問題依舊橫亙于前。”曹操話音一轉(zhuǎn)，語氣復(fù)歸沉凝，甚至帶著幾分自嘲，”我等如何才能擊敗呂布？”

“虎牢關(guān)前，十八路諸侯，義士云集，猛將如云，都不能夠擊敗那呂布，呂布驍勇之名，絕非虛傳！我曹孟德亦是血肉之軀，若要陣前與之爭鋒，無異以卵擊石。”

“那么…我究竟，該如何才能擊敗這個無雙飛將，呂布呂奉先呢？”

他停頓下來，帳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所有人的心都隨著他的話語起伏。

擊敗呂布是關(guān)鍵，但如何擊敗？

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曹操緩緩閉上雙眼，眉宇間凝聚著仿佛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才積累下的沉重與思索。

時間一點點流逝，就在眾人幾乎要失去耐心之時，他倏然睜眼！

那雙眼中，再無絲毫迷茫與猶疑，只剩下洞悉一切的銳利和成竹在胸的自信，精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視。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石破天驚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一位諸侯的耳中：

“然，我思之再三，殫精竭慮，終得一計！”

“此計，可勝呂布！”

霎時間，滿座皆驚！

“當(dāng)啷——”

孔融手中的銅樽失手跌落，在氈毯上滾了幾圈，殘酒汩汩流出，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猛地站起身，花白的胡須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曹……曹將軍！此言當(dāng)真？你……你果真有了破呂之法？”

他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急切，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袁術(shù)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fā)出混雜著驚喜與貪婪的精光，身體不自覺地前傾，緊緊盯著曹操，仿佛要從他臉上找出任何一絲說謊的痕跡。

就連一直萎靡不振的袁紹，也驟然抬起了頭，扶著案幾的手指因用力而關(guān)節(jié)發(fā)白，連腿上的傷痛似乎都暫時忘卻了。

劉備雖依舊保持著表面的鎮(zhèn)定，但微微收縮的瞳孔仍舊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波瀾。

關(guān)羽撫須的手停在半空，丹鳳眼中精光閃爍。

張飛更是張大了嘴巴，環(huán)眼中驚疑。

帳內(nèi)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吸氣聲和竊竊私語，方才的絕望氛圍竟被這一句話驅(qū)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懷疑、期待與極度好奇的躁動。

孔融按捺不住，繞過案幾，幾乎沖到曹操面前，聲音帶著顫抖：“孟德！莫要再賣關(guān)子！究竟是何良策能擊敗那呂布？快快道來！”

曹操卻并未直接回答。他臉上帶著一種成竹在胸的淡然笑意，目光緩緩移動，越過焦急的孔融，越過驚疑的袁氏兄弟。

最終，落在了劉備身后那兩道魁梧的身影上——關(guān)羽與張飛。

他的目光在關(guān)羽那傲然的面龐上流轉(zhuǎn)，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喜愛。

關(guān)羽感受到這目光，臥蠶眉微蹙，按在刀鞘上的手不自覺收緊，一股凜然之氣自然散發(fā)，對曹操這般無禮的注視顯露出不悅。

張飛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環(huán)眼一瞪，便要發(fā)作，劉備適時地抬起手，輕輕按在張飛緊繃的手臂上，微微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張飛強壓下火氣，重重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曹公，”劉備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絲詢問，“何故如此看著云長與翼德？”

曹操這才收回目光，臉上笑意更深，他環(huán)視眾人，不答反問，聲音清朗：”諸公，可還曾記得，當(dāng)年酸棗會盟，虎牢關(guān)前，吾等與那呂布斗將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