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氣里彌漫著海水的咸腥味,混雜著鐵銹和潮濕的木頭氣息。碼頭上的積水映著月光,像一塊打碎的鏡子,倒映出陸時衍和蘇硯匆匆的影子。
他們快步走向停在碼頭入口的汽車,鞋底踩在積水里,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陸時衍掏出車鑰匙,解鎖車門,蘇硯拉開車門坐進副駕,動作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城郊別墅的地址發給我。”蘇硯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對陸時衍說,聲音冷靜得像塊冰。
陸時衍坐進駕駛座,發動汽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調出阿哲發來的定位信息,遞給她看:“城西梧桐路88號,周明誠名下的一處房產,產權掛在一家離岸公司名下,過去三年里水電記錄幾乎為零,典型的‘空置’狀態。”
蘇硯接過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放大衛星地圖。畫面里,那棟別墅孤零零地坐落在梧桐路盡頭,周圍是茂密的樹林,只有一條狹窄的車道通向主路,像一條被遺忘的尾巴。別墅的建筑風格是復古的歐式,三層小樓,尖頂,外墻爬滿了常春藤,在衛星圖的灰白色調里,像一塊發霉的面包。
“典型的‘藏污納垢’的地方。”蘇硯把手機還給陸時衍,語氣里帶著一絲諷刺,“他倒是會選地方。”
陸時衍接過手機,塞進口袋,轉動方向盤,汽車緩緩駛出碼頭:“阿哲查過,那棟別墅的安保系統是頂級的,人臉識別、紅外感應、電子圍欄,連窗戶都是防彈玻璃。正門進去,等于自投羅網。”
“所以,我們不走正門。”蘇硯看向窗外,雨后的夜色很干凈,月亮掛在樹梢上,像一盞孤燈,“你剛才說,周圍是樹林?”
“對。”陸時衍點頭,“西側是片松樹林,東側是片竹林,南側是片灌木叢。阿哲的衛星圖顯示,別墅的后墻有處通風管道,直徑約50厘米,足夠一個人爬進去。”
“通風管道?”蘇硯挑眉,“他就不怕有人順著管道溜進去?”
“怕,但不怕普通人。”陸時衍笑了笑,“那管道離地三米,外面裝著鐵柵欄,普通人爬不上去。而且管道里裝著紅外感應器,觸發就會報警。”
“可我們不是普通人。”蘇硯從包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設備,按下開關,屏幕亮起,顯示著“信號***,有效范圍10米”的字樣,“阿哲給的,能屏蔽大部分紅外感應器,持續時間15分鐘。”
陸時衍瞥了一眼,笑道:“你倒是準備充分。”
“跟周明誠打交道,不準備充分,等于送死。”蘇硯把信號***放進包里,又掏出一把戰術刀,檢查了一下刀刃,“你那把刀,借我用用。”
陸時衍從腰間掏出戰術刀,遞給她:“小心點,刀刃很鋒利。”
蘇硯接過,插進靴筒里:“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汽車駛上沿海公路,車燈切開夜色,照出前方濕漉漉的路面。遠處的海浪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輪胎碾過積水的“嘩啦”聲。
“陸時衍。”蘇硯忽然開口。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在別墅里遇到周明誠,你會怎么辦?”
陸時衍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他沉默了幾秒,才開口:“如果他愿意認罪,我會把他交給警察;如果他想反抗……”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狠意,“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蘇硯看著他,月光透過車窗,照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他緊繃的下頜線。她忽然想起在周明誠的辦公室里,他看到視頻里父親被脅迫時的表情——那種混合著憤怒、痛苦和愧疚的表情,像一把刀,扎在她心里。
“我幫你。”她說。
陸時衍轉頭看她,眼神里帶著一絲驚訝。
“我說,我幫你。”蘇硯重復道,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不管是把他交給警察,還是讓他付出代價,我都幫你。”
陸時衍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好。”
汽車駛入梧桐路,路面變得狹窄,兩旁的樹木越來越茂密,枝葉交錯,像一把巨大的傘,遮住了月光。車燈照在路面上,照出坑洼的積水和散落的樹葉。
“前面左轉,就是別墅。”陸時衍說,聲音里帶著一絲警惕。
蘇硯點頭,從包里掏出對講機,調到12頻道:“阿哲,我們快到別墅了,保持頻道暢通。”
對講機里傳來沙沙聲,然后是阿哲的聲音:“收到。我已經黑進別墅的安保系統,暫時切斷了一部分監控,但只能維持20分鐘。20分鐘后,系統會自動恢復,你們必須在這之前出來。”
“明白。”蘇硯收起對講機,看向陸時衍,“20分鐘,夠嗎?”
“夠了。”陸時衍把車停在路邊,熄了火,“我們從西側松樹林繞過去,那里離通風管道最近。”
兩人推開車門,鉆進松樹林。松樹的枝葉很密,擋住了月光,樹林里很暗,只有腳下的枯枝敗葉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蘇硯從包里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柱照在地面上,照出一條蜿蜒的小路。
“小心點,地上有陷阱。”陸時衍提醒道,聲音壓得很低。
“陷阱?”蘇硯皺眉。
“周明誠的習慣。”陸時衍指了指地面,“他喜歡在房子周圍布置陷阱,比如捕獸夾、絆索,防止有人偷偷靠近。”
蘇硯停下腳步,蹲下身,用手電筒照了照地面。果然,在枯枝敗葉下面,藏著一個鐵制的捕獸夾,夾齒上閃著寒光。
“真夠陰的。”她嘟囔了一句,繞過捕獸夾,繼續往前走。
兩人走了約莫十分鐘,終于穿過了松樹林。前面是一堵兩米高的磚墻,墻上爬滿了常春藤,墻頭裝著鐵絲網。墻外是一片空地,空地盡頭就是別墅的后墻。
“那就是通風管道。”陸時衍指了指后墻,三米高的地方,有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裝著鐵柵欄。
蘇硯從包里掏出信號***,按下開關:“我先上去,你幫我看著周圍。”
“我上去。”陸時衍接過信號***,“我比你重,萬一柵欄不結實,我掉下來不會摔傷你。”
蘇硯愣了一下,點頭:“小心點。”
陸時衍把信號***別在腰帶上,走到墻邊,抓住常春藤,手腳并用,爬了上去。他站在墻頭,俯視著蘇硯:“我先屏蔽紅外感應器,你等我信號。”
蘇硯點頭,退到空地邊緣,躲在一棵樹后面。
陸時衍掏出信號***,對準通風管道的方向,按下按鈕。信號***的屏幕亮起,顯示著“信號屏蔽中,剩余時間14分30秒”的字樣。
“好了!”他對著蘇硯喊,聲音壓得很低。
蘇硯從樹后面跑出來,跑到墻邊,抓住常春藤,爬了上去。她站在墻頭,和陸時衍并肩,看向通風管道。
鐵柵欄是用螺絲固定在墻上的,陸時衍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多功能工具刀,擰開螺絲,輕輕取下柵欄,放進包里。然后,他探頭往管道里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有股霉味。
“你先下去,我斷后。”他說。
蘇硯點頭,把手機手電筒調到最亮,照進管道里。管道里很窄,只能容一個人爬行,墻壁上結著蜘蛛網,地上積著灰塵。她深吸一口氣,鉆了進去。
管道里很悶,空氣里彌漫著灰塵和霉味。蘇硯爬得很慢,手機手電筒的光柱照在前方,照出管道里的每一處細節——墻壁上的劃痕、地上的蜘蛛網、角落里的老鼠尸體。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她和父親一起探險,在山洞里爬行的情景。那時的父親,總是走在她前面,用寬厚的背影保護著她。
“蘇硯,小心!”陸時衍的聲音從后面傳來,打斷了她的回憶。
她抬頭一看,前面的管道里,掛著一張蜘蛛網,網上趴著一只拳頭大的蜘蛛,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該死!”她罵了一句,掏出戰術刀,一刀砍斷蜘蛛網,蜘蛛掉在地上,飛快地爬走了。
“沒事吧?”陸時衍問。
“沒事。”蘇硯繼續往前爬,“你呢?”
“我沒事。”陸時衍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前面有個拐角,小心點。”
蘇硯爬到拐角處,拐過去,發現管道突然變寬了,能容兩個人并排爬行。她松了口氣,繼續往前爬。
爬了約莫五分鐘,前面出現了亮光。蘇硯加快速度,爬到亮光處,發現是個通風口,外面是間房間。她用手電筒照了照,房間里擺著幾張金屬桌,桌上放著電腦和儀器,墻上掛著白板,白板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
“是周明誠的實驗室。”陸時衍的聲音從后面傳來,“我認得那塊白板,上面寫的是他的‘商業計劃’。”
蘇硯點頭,伸手推了推通風口的柵欄。柵欄是用卡扣固定在墻上的,她用力一推,卡扣松了,柵欄掉了下來。她把柵欄放進包里,然后從通風口跳了下去。
房間里的空氣很冷,帶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蘇硯環顧四周,墻上掛著的白板上,寫著“項目進度”、“目標客戶”、“風險評估”等字樣,下面是一排排的名字——蘇硯公司的高管、陸時衍律所的同事、阿哲的大學同學……他們的名字后面,標注著“已控制”、“待控制”、“風險較高”等字樣。
“該死!”蘇硯罵了一句,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筆,把“已控制”的名字一個個圈起來,“這些都是被他洗腦的‘學生’。”
陸時衍從通風口跳下來,走到她身邊,看著白板上的名字,臉色很難看:“他竟然控制了這么多人。”
“更惡心的還在后面。”蘇硯指了指墻角的保險柜,“你看那里。”
保險柜的門開著,里面放著幾個文件夾,文件夾上貼著標簽——“蘇父破產案”、“陸父自殺案”、“阿哲父公司倒閉案”……
陸時衍走過去,拿起“陸父自殺案”的文件夾,打開。里面是父親的公司財務報表、銀行流水、還有幾封遺書的復印件。遺書的筆跡是父親的,內容卻是承認自己“商業欺詐”、“無力償還債務”、“愧對家人”。
“這不是父親的遺書!”陸時衍吼道,聲音里帶著憤怒和痛苦,“父親不會寫這種東西!”
蘇硯走過去,接過文件夾,翻了翻,發現遺書的紙張很新,和財務報表的紙張不一樣:“這是他偽造的。他想用這些偽造的證據,毀掉你父親的名聲。”
陸時衍的拳頭砸在保險柜上,金屬柜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我不會放過他!”
蘇硯按住他的肩:“冷靜點。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找到他控制‘學生’的證據,把他交給警察。”
陸時衍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對。找到證據。”
他走到電腦前,打開電腦。電腦需要密碼,他嘗試輸入“周明誠”的生日、“初心”的拼音,都顯示錯誤。
“該死!”他罵了一句,“他的密碼怎么這么難猜!”
蘇硯走過去,拿起桌上的鼠標,點開一個文件夾。文件夾里是空的,但屬性顯示“已修改時間:5分鐘前”。
“他剛才還在用這臺電腦。”她說。
陸時衍點頭,看向墻上的監控屏幕。屏幕里顯示著別墅的各個角落——客廳、廚房、臥室、書房……每個房間里都空無一人,只有走廊里的監控,拍到了一個黑影,正快步走向地下室。
“他在地下室!”陸時衍喊道,聲音里帶著一絲興奮。
蘇硯看向監控屏幕,地下室的門口,有個攝像頭,拍到了黑影的側臉——是周明誠。他戴著金絲眼鏡,穿著黑色西裝,手里拿著個文件夾,神情很嚴肅。
“追!”蘇硯說。
兩人跑出實驗室,沖進走廊。走廊里很暗,只有應急燈發出微弱的光。他們順著走廊,跑到樓梯口,沖下樓梯,跑到地下室門口。
地下室的門是鐵門,上面裝著電子鎖。陸時衍從口袋里掏出信號***,對準電子鎖,按下按鈕。電子鎖的屏幕亮起,顯示著“系統錯誤”的字樣,然后“咔噠”一聲,開了。
兩人推開門,沖進地下室。
地下室里很亮,天花板上掛著幾盞白熾燈,照得像個手術室。中央擺著張金屬桌,桌上放著臺電腦,屏幕亮著,顯示著一行字:**歡迎來到真相**。
桌邊站著個人。
穿著黑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正是周明誠。
他轉過身,看向陸時衍和蘇硯,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你們來了。”
陸時衍盯著他,聲音里帶著恨意:“周明誠,你逃不掉了!”
周明誠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電腦:“我沒想逃。我一直在等你們。”
蘇硯走到電腦前,看向屏幕。屏幕上的字變了,顯示著“證據已刪除,你們什么也找不到”的字樣。
“你刪除了證據?”她問。
“對。”周明誠點頭,“我刪除了所有證據,包括‘學生’的控制記錄、偽造的遺書、還有你們父親的破產案文件。”
陸時衍的拳頭攥緊了:“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我不需要這些了。”周明誠的笑容變得詭異,“我已經有了更重要的東西。”
他指了指墻角的保險柜。保險柜的門開著,里面放著幾個U盤,U盤上貼著標簽——“蘇硯公司核心算法”、“陸時衍律所客戶名單”、“阿哲的黑客工具”……
“這些是你們的‘把柄’。”他說,“有了這些,你們就得聽我的。”
蘇硯的戰術刀從靴筒里抽出,指向周明誠:“你做夢!”
周明誠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個遙控器,按下按鈕。
地下室的燈突然滅了。
黑暗中,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音。
陸時衍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向聲音來源。
墻角的鐵門緩緩打開,里面走出幾個人。
穿著黑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和周明誠一樣的打扮。他們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眼神卻很空洞,像提線木偶。
“他們是我的‘學生’。”周明誠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他們幫我整理數據,很聽話。”
陸時衍的戰術刀指向周明誠:“你把他們怎么了?”
“我只是讓他們更……專注。”周明誠的聲音很溫和,“就像當年幫你父親更專注一樣。”
陸時衍的拳頭攥緊了:“你害死了我父親!”
“不。”周明誠搖頭,“是他太固執。就像你,就像蘇硯,你們都不肯接受我的‘幫助’。”
他打了個響指。
“學生”們突然散開,堵住了地下室的出口。
“你們走不了了。”周明誠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留下來,成為我的學生。”
陸時衍看向蘇硯,眼神里帶著一絲決絕:“我拖住他們,你去找證據。”
蘇硯搖頭:“不,我們一起。”
“聽話!”陸時衍吼道,“這是命令!”
蘇硯愣住。
陸時衍從口袋里掏出信號***,扔給她:“拿著,去實驗室,找阿哲說的‘備用服務器’。”他指了指墻角的通風管道,“管道通向實驗室,快!”
蘇硯接過信號***,點頭:“你小心!”
她轉身跑向通風管道,鉆了進去。
陸時衍看向周明誠,戰術刀指向他:“你的游戲,結束了!”
周明誠笑了笑:“不,游戲才剛剛開始。”
他打了個響指。
“學生”們突然沖向陸時衍。
陸時衍揮動戰術刀,砍向最近的“學生”。刀刃砍進西裝,卻沒血流出來。
“是假的!”他喊道。
那些“學生”突然散開,露出后面的鐵門。鐵門緩緩打開,里面是空的。
“是全息投影!”陸時衍喊。
周明誠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你們贏了這一局。但游戲還沒結束。”
陸時衍看向通風管道,蘇硯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他深吸一口氣,握緊戰術刀,走向周明誠:“我的游戲,才剛剛開始。”
地下室的燈突然亮了。
刺眼的光讓陸時衍瞇起眼睛。
等他適應光線,發現周明誠已經不見了,只有桌上的電腦屏幕亮著,顯示著一行字:**來找我,如果你敢**。
陸時衍走過去,看向屏幕。屏幕上的字變了,顯示著一個地址——**海港碼頭,7號倉庫**。
“該死!”他罵了一句,轉身跑向通風管道。
他鉆進管道,爬了約莫五分鐘,終于爬到了實驗室。
蘇硯正站在保險柜前,手里拿著個U盤,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容:“我找到了!周明誠的‘備用服務器’,里面存著他控制‘學生’的所有證據!”
陸時衍跑過去,接過U盤,放進口袋里:“我們得趕緊走,周明誠去了海港碼頭,7號倉庫。”
蘇硯點頭:“我們報警嗎?”
“不。”陸時衍搖頭,“我們自己去。”
蘇硯看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絲擔憂:“你確定?”
“確定。”陸時衍點頭,“這是我的事。”
蘇硯笑了:“行。但你得答應我,別死。”
陸時衍笑了:“死不了。”
兩人跑出實驗室,鉆出通風管道,跳下墻頭,穿過松樹林,跑到汽車旁。
陸時衍發動汽車,轉動方向盤,汽車緩緩駛出梧桐路。
車燈切開夜色,照出前方濕漉漉的路面。
遠處傳來海浪的聲音,混著雷聲,像某種野獸的咆哮。
但他們不再害怕。
因為他們知道,真相就在前方。
而他們,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