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衍站在律師事務所斑駁的臺階上,瞇起眼睛。陽光刺眼,但他看清了——蘇硯和阿哲正從街角跑來,臉上帶著他從未見過的輕松笑容。風里有塵土的味道,還有遠處早餐攤的香氣,很真實,真實得讓他心慌。
他邁出腳步,朝他們走去。三步,兩步,一步……就在他要開口說話時,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像條冬眠后突然蘇醒的蛇。
他皺了皺眉,掏出手機。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是本地。
“喂?”他接起電話,聲音里帶著一絲被打斷的不耐。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只有一陣輕微的電流雜音,像是有人用指甲輕輕刮著麥克風。
“誰?”陸時衍的語氣冷了下來。
“陸律師,別來無恙。”一個經過電子變聲處理的聲音傳來,冰冷,毫無感情,像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鬼。
陸時衍的瞳孔猛地一縮,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這個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即使經過了變聲處理,他依然能從那詭異的語調里,辨認出主人的身份。
是周明誠。
“你在哪里?”陸時衍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蘇硯和阿哲也停下了腳步,察覺到了他的異樣,緊張地望著他。
“我?我就在你附近,”電子音笑著說,“你回頭看看。”
陸時衍猛地回頭,看向身后的律師事務所。二樓那扇破舊的窗戶后,似乎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你耍我?”陸時衍的拳頭攥緊了。
“不,我是來給你送禮物的。”周明誠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親當年到底簽了什么文件嗎?”
陸時衍的呼吸一滯:“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周明誠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得意,“那份文件,就在我手上。只要你來,我就把它給你。”
“條件是什么?”陸時衍問。他太了解周明 誠了,這家伙從不做虧本買賣。
“很簡單,”周明誠說,“我要你一個人來。如果我發現有其他人跟著你,或者你敢報警,我就立刻銷毀那份文件,然后……”他頓了頓,語氣變得陰冷,“然后,我會讓蘇硯和阿哲,嘗嘗和你父親一樣的滋味。”
陸時衍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你敢!”他低吼道。
“你看我敢不敢。”周明誠輕笑一聲,“記住,你只有半個小時。地點是……”他報出一個地址,“別遲到。”
電話掛斷了。
忙音“嘟嘟”地響著,像催命的鼓點。
“誰打來的?”蘇硯快步走到他身邊,緊張地問。
陸時衍看著她,又看了看阿哲,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周明誠,對不對?”蘇硯的臉色變得慘白,“他跟你說什么了?”
陸時衍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他要我一個人去個地方。”
“不可能!”阿哲立刻反對,“這明顯是個陷阱!”
“我知道,”陸時衍說,“但他手里有我父親當年簽的文件。”
蘇硯和阿哲都愣住了。
“那份文件……”蘇硯的聲音發抖,“能證明你父親是被他逼死的?”
“我不知道,”陸時衍搖頭,“但這是唯一的線索。”
“那也不行!”阿哲抓住他的胳膊,“陸時衍,你清醒一點!周明誠就是想引你上鉤!你去了就是送死!”
陸時衍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掙扎:“那我該怎么辦?眼睜睜看著這個機會溜走?”
蘇硯沉默了。她知道陸時衍對父親的死有多執著,那份執念,幾乎成了他活著的唯一動力。
“地址在哪里?”她忽然問。
陸時衍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蘇硯掏出手機,迅速搜索了一下:“是城郊的一個廢棄工廠,很偏僻。”
“你看!我就說是個陷阱!”阿哲急得直跺腳。
蘇硯卻搖了搖頭:“不,他不會選那種地方。”
“為什么?”阿哲不解。
“因為太明顯了,”蘇硯分析道,“周明誠想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他不會一開始就亮出底牌。他選的這個地方,一定有別的用意。”
陸時衍看著她:“你的意思是……”
“他在聲東擊西,”蘇硯的眼神變得銳利,“他想引開你,然后對我們下手。”
陸時衍的腦子瞬間清醒了。是啊,他怎么沒想到?周明誠的目的,從來就不是他一個人。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阿哲問。
蘇硯想了想,說:“陸時衍,你還是得去。”
“什么?”阿哲和陸時衍同時喊道。
“聽我說完,”蘇硯冷靜地說,“你去,但不是一個人去。我和阿哲會遠遠跟著你。如果周明誠真的只是想引開你,那他派來對付我們的人手就會不足,我們反而有機會反擊。”
“但如果他不是聲東擊西呢?”陸時衍問,“如果他真的在工廠等我,真的有我父親的文件呢?”
蘇硯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那我們就一起闖進去,把文件搶過來。”
陸時衍的心臟猛地一跳。
“這太危險了。”他說。
“哪有不危險的事?”蘇硯笑了,“從我們決定對抗周明誠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阿哲也點頭:“她說得對。陸時衍,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陸時衍看著他們,看著他們眼中的堅定和信任,忽然覺得鼻子一酸。
他點了點頭:“好,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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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后,陸時衍的車停在了廢棄工廠外的樹林里。
工廠很大,銹跡斑斑的鐵門虛掩著,里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就在這里等我。”陸時衍解開安全帶。
“不行,”蘇硯說,“我和你一起進去。”
“太危險了,”陸時衍反對,“萬一……”
“沒有萬一,”蘇硯打斷他,“要么一起進去,要么一起回去。”
陸時衍看著她固執的眼神,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阿哲呢?”
“我留在車上,”阿哲說,“負責監控周圍的動靜。如果發現異常,我會立刻通知你們。”
“好。”陸時衍點頭,“保持聯系。”
他和蘇硯下車,走向工廠的大門。
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工廠內部空蕩蕩的,只有幾臺廢棄的機器,像巨獸的骨架,靜靜地躺在陰影里。
“周明誠!”陸時衍喊道,“我來了!你在哪里?”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廠房里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沒有人回答。
陸時衍和蘇硯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地板上積著厚厚的灰塵,他們的腳印清晰可見。
走到廠房中央時,陸時衍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蘇硯問。
陸時衍指了指地面。灰塵上,有幾個新鮮的腳印,比他們的要小一些。
“是女人的腳印。”蘇硯說。
陸時衍的心一沉。周明誠身邊,只有一個女人。
薛紫英。
“她也來了。”陸時衍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恨意。
蘇硯握緊了他的手:“小心。”
他們順著腳印往前走,來到一臺巨大的機器后面。
腳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紙條,用膠帶貼在機器上。
紙條上寫著:“想救你父親的名譽,就一個人來二樓。”
陸時衍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又是這一招。”他說。
“他想支開我。”蘇硯說。
“很明顯,”陸時衍冷笑,“但他太小看我們了。”
他撕下紙條,對蘇硯說:“你在這里等我,我上去。”
“不行!”蘇硯反對,“我和你一起。”
“聽話,”陸時衍看著她,“這是命令。”
蘇硯的眼眶紅了:“陸時衍,你別想甩掉我。”
陸時衍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相信我,好嗎?”
蘇硯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來。她點了點頭:“好。我在下面等你。如果你十分鐘內不下來,我就上去找你。”
“好。”陸時衍松開她,轉身走向樓梯。
樓梯是鐵制的,踩上去“嘎吱嘎吱”作響。
他走到二樓,發現這里是個小小的辦公室。門開著,里面空無一人。
辦公桌上,放著一個牛皮紙袋。
陸時衍走過去,拿起紙袋。里面是一份文件,封面上寫著“股權轉讓協議”。
他的手開始顫抖。
他認得這份文件。父親的遺物里,有這份文件的復印件。當年,父親就是因為拒絕簽署這份文件,才被周明誠逼得走投無路。
他顫抖著打開文件,里面的條款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只要簽了字,父親的公司就會變成周明誠的囊中之物。
而在文件的末尾,簽著父親的名字。
那個簽名,是偽造的。
陸時衍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他一直以為,是父親簽了字,才導致公司破產,才覺得愧對家人,最終選擇了自殺。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是周明誠偽造了簽名,逼死了父親。
“看夠了嗎?”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陸時衍猛地回頭,看見薛紫英正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把槍,槍口對準了他。
“薛紫英,”陸時衍的聲音里充滿了恨意,“果然是你。”
薛紫英走進辦公室,關上門:“陸時衍,好久不見。”
“你把蘇硯怎么樣了?”陸時衍問。
“放心,她沒事,”薛紫英笑著說,“我的人正在‘招待’她。”
陸時衍的心一沉:“你到底想怎么樣?”
“很簡單,”薛紫英說,“我要你把那份文件交給我。”
“然后呢?”陸時衍問,“殺了我?”
“不,”薛紫英搖頭,“周總說,要留你一條命。畢竟,你還有利用價值。”
她伸出手:“文件拿來。”
陸時衍看著她,忽然笑了:“你以為,我會這么輕易交給你?”
薛紫英的臉色變了:“陸時衍,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薛紫英,”陸時衍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你雖然勢利,但至少還有點人性。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人性?”薛紫英冷笑,“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人性是最沒用的東西。”
她舉起槍,對準陸時衍的膝蓋:“我數三聲,再不交出來,我就廢了你的腿。一……”
陸時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二……”
“你開槍吧,”陸時衍說,“大不了,同歸于盡。”
薛紫英的手指扣在扳機上,微微顫抖。
“三!”
她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在狹小的辦公室里回蕩,震耳欲聾。
陸時衍閉上眼睛,等待著疼痛的到來。
但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出現。
他睜開眼睛,看見薛紫英正捂著肩膀,痛苦地倒在地上。鮮血從她的指縫里涌出來,染紅了她的白色襯衫。
而蘇硯,正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把槍,槍口還在冒著煙。
“你……”薛紫英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蘇硯走進辦公室,踢開她手里的槍:“結束了,薛紫英。”
陸時衍快步走到蘇硯身邊,抓住她的胳膊:“你沒事吧?”
蘇硯搖了搖頭:“我沒事。阿哲發現了她的同伙,我們聯手解決了他們。”
陸時衍松了口氣,看向地上的薛紫英:“你怎么樣?”
薛紫英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笑聲里充滿了凄涼:“陸時衍,你贏了。”
“我并沒有贏,”陸時衍說,“我只是不想再被仇恨蒙蔽雙眼。”
他蹲下身,看著她:“為什么?為什么要幫周明誠?”
薛紫英的眼淚流了下來:“因為我沒得選。我父親的公司,被他搞垮了。他威脅我,如果我不幫他,他就會讓我全家生不如死。”
陸時衍沉默了。
蘇硯嘆了口氣:“把他交給警察吧。”
陸時衍點了點頭,掏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陽光透過骯臟的玻璃,照在他的臉上。
他忽然覺得,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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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聲由遠及近。
陸時衍、蘇硯和阿哲站在工廠門口,看著警察押著薛紫英走出來。
“她會怎么樣?”蘇硯問。
“看她的配合程度吧,”陸時衍說,“如果她愿意指證周明誠,或許能減輕刑罰。”
阿哲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可惜,還是讓周明誠跑了。”
陸時衍看著遠方,眼神堅定:“沒關系,我們還有證據。”
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個牛皮紙袋:“這份文件,加上我們之前找到的視頻,足以讓他身敗名裂。”
蘇硯點頭:“對,我們這就回去,把證據公開。”
陸時衍看著她,忽然笑了:“好。”
阿哲看著他們,忽然說:“你們有沒有覺得,少了點什么?”
陸時衍和蘇硯同時看向他。
“少了點……”阿哲撓了撓頭,“少了點背景音樂。這種時候,不應該有首激昂的BGM嗎?”
陸時衍和蘇硯愣了一下,然后同時笑了起來。
笑聲在空曠的工廠區回蕩,驚起了一群飛鳥。
他們轉身,走向停在樹林里的汽車。
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風里,帶著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