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沈雪與謝聽風并肩而行,卻一路無話。
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時而交疊,時而分離,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感與微妙感。
回府進了房后,那股詭異的氛圍更濃了。
紅燭高燃,映照著嶄新的喜被,本該是洞房花燭的‘旖旎’,卻因夜晚的插曲,變得沉悶而緊繃。
沈雪默不作聲地走到梳妝臺前坐下去,開始拆卸頭上的飾釵。
銅鏡里,映出謝聽風走到屏風后寬衣的身影。
動作間,布料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兩人都極有默契地沒有提涼亭之事,感覺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
待沈雪卸完飾釵和妝容,換上柔軟而輕薄的寢衣時,謝聽風也已脫去外袍,只穿著里衣,坐在了床沿邊。
這張床極大,鋪著大紅色的錦被,喜慶而空曠。
沈雪遲疑了一瞬,走到床邊脫下鞋,往床里側爬去,掀開被子,背對著謝聽風躺了下去,刻意緊貼著床欄,盡可能遠離。
兩人之間空著足以再躺一人的距離。
謝聽風沒說什么,躺下去揮手用掌風熄滅了蠟燭,房間頓時陷入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灑下朦朧的光暈。
他同樣背對著沈雪。
互相利用,同床異夢,正常情況。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沈雪身體僵硬,毫無睡意。
她能感受到身后傳來的、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和氣息,帶著淡淡的、清冽的松香,那是謝聽風身上的味道。
這氣息充滿了侵略性,讓她無法忽視。
她不知道謝聽風此刻腦子里會不會亂想?
懷疑她與太子余情未了?
還是在琢磨著她白日提供的那些消息?
這個男人的心思,比女人的更難測。
而謝聽風,同樣也沒睡著。
鼻尖縈繞著一絲極淡的、屬于沈雪的玫瑰花香。
他想起她今日在宮中的機敏,想起她提供情報時的冷靜,更想起方才在涼亭,她面對太子時,那犀利如刀、句句戳李嶼心窩子的模樣。
與他查到的、那個在鎮國府備受欺凌的‘懦弱’嫡女,判若兩人。
她像一座謎團,引人探究,卻暗藏風險。
但不可否認,她今日的表現,確實……很不錯。
兩人各懷心思,在一種無形而緊繃的氣氛中,都漸漸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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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雪醒來時,身后已空,只剩下微涼的褶皺。
她微微松了口氣,起身梳妝。
用早膳時,謝聽風已端坐在桌前,一身玄色錦袍,氣勢冷峻。
見沈雪出現,只淡淡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馬車早已備好。
前往鎮國府的路上,氣氛依舊沉默,但比之昨夜,少了幾分詭異,多了幾分心照不宣的平靜。
鎮國府今日張燈結彩,賓客盈門,熱鬧非凡。
沈老夫人六十壽辰,前來巴結的人絡繹不絕。
沈雪與謝聽風一下馬車,便吸引了所有目光,原本喧鬧的氣氛有瞬間的凝滯。
謝聽風雖然戰功赫赫,但人心狠手辣,做事從不按套路出牌,京玉無人敢惹的活閻王。
而沈雪,這個本該是太子妃、卻嫁入將軍府的嫡女,更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各種探究、好奇、鄙夷甚至幸災樂禍的視線交織隱晦地落在她身上。
沈雪挺直脊背,面上帶著得體卻疏離的淺笑,與謝聽風并肩而行。
謝聽風雖神色冷淡,但步伐刻意放緩,與她保持一致,手臂偶爾虛扶,做足了表面功夫。
鎮國公林巍與繼室柳氏笑著迎上來,熱情寒暄,仿佛換嫁之事從未發生,一副父慈女孝、翁婿和睦的景象。
可四人眼底卻無半分暖意。
“謝將軍大駕光臨,真是讓鎮國府蓬蓽生輝啊!”林巍拱手,目光掃過沈雪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岳父大人客氣。”謝聽風回禮,語氣疏離。
寒暄幾句后,林巍便對沈雪道:“雪兒,你祖母很想見見謝將軍,讓你柳姨娘先帶謝將軍過去,你隨為父到書房去,有些話要給你說。”
沈雪沒說話,只是轉頭看了一眼謝聽風,謝聽風幾不可察地對她點了點頭。
“好,父親。”沈雪垂眸,乖巧應下。
謝聽風跟著柳氏穿過長廊,來到后院壽安堂。
沈老夫人端坐主位,穿著暗紅色壽紋錦衣,頭發盤得一絲不茍,面容嚴肅,眼神銳利:“你就是謝聽風?謝將軍。”
沈老夫人目光上下打量著謝聽風,話卻是說給柳氏的:“你可以下去了。”
……
書房內,門窗緊閉,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林巍屏退下人,關門的瞬間,臉色已變得陰沉如水,再無半分在外的慈愛。
“逆女!你還真有臉回來!”林巍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
沈雪靜靜站著,垂眸不語,等著他的下文。
“我問你,換嫁之事,是否是你一手策劃?你可知因為你,為父在朝中承受了多少壓力?太子殿下對你癡心一片,你便是如此回報的?”
林巍劈頭蓋臉就是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沈雪身上。
沈雪聽著這熟悉的無恥言論,心冷如冰。
前世,她也是被這樣顛倒黑白的話術逼得步步退讓,最終墜入深淵。
沈雪抬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父親何出此言?妹妹她可是當著你們的面走進將軍府花轎的,那杯酒,我可是當著父親你的面喝下去昏迷的啊!這一切,難道不是父親和太子殿下,以及柳姨娘‘精心安排’的嗎?”
“你!”林巍被噎住,臉色更加難看。
他沒想到沈雪竟敢直接頂撞他,還早就識破了他們的算計。
換嫁,他們是真的想,但是讓太子李嶼厭惡沈雪才是真!
可為何現在會這樣?!
他們也不知道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林巍強壓怒火,轉換策略,語氣變得痛心疾首:“雪兒,為父知道,你心里怨我,怨你妹妹,可你千不該萬不該,用這種毀人的法子報復!你可知芙兒如今在東宮處境艱難?你可知你此舉,將我們鎮國府置于何地?將太子殿下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