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意桉顯然是這些人中的另類。
在關意桉看來,這群人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
往常他對這些非常鄙視,認為他們有勇無謀,難得善終。
可如今,他無疑是這群人中最可憐的。
其他犯人再不濟都還有親朋好友探監,而他被關進來這么久,除了孟菱歌,再無任何人來找過他。
官府已經通知過他的父母,可關父關母說他們的兒子早就死了,就算還活著,也是非富即貴,不可能是死刑犯。
其他犯人被探監時親朋都會送來吃食點心,而來看望他的孟菱歌只是擔心他的傷勢太輕了,來看看他什么時候死。
別的犯人長相再兇惡難看,至少還有個人樣,而他連臉皮都沒有,衙役拿走了他的面具,任由他一團團肉球的臉展露人前。
他的身體已經被腐逝蛇的毒性滲透,全身的皮膚都在潰爛發臭,可怕的是越來越軟綿無力,每日都像一灘沒有骨頭的肉一樣靠在墻角。
別的犯人看到他都捂著鼻子,露出嫌惡的表情。
風水輪流轉。
以前他看不起的人現在都看不起他了。
關意桉真切地體會到了綠水所說的痛不欲生,這日子真的是過夠了,但如今想死,都成了奢望。
他身上沒有任何利器,起身都極其困難,想上吊都夠不著。
關意桉能想到唯一的法子便是絕食,可那該死的衙役總在他餓上一兩天后又強制給他灌下食物和水,吊著他這條爛命,供孟菱歌消遣。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靠近,關意桉微微抬了抬眼皮。
微弱的聲音苦笑道。
“孟菱歌,現在你滿意了?”
“滿意?”孟菱歌在關意桉不遠處站定,淡聲道:“如果當初,你與我退婚后,可以好好對待環燕,用心辦好差事,不搞那些旁門左道,陰險暗算,以你的才能,就算不能封侯拜相,至少也能立身揚名,光耀門楣。你自己把一條青云之路斷送,還到處害人性命,時至今日,你卻依舊要把這一切責任都推到我身上,還好意思問我是否滿意?”
“我有什么可滿意的,是曾經定親的對象如此不堪,還是滿意冬青被你害死,亦或是看著以前玉樹臨風之人變成現在這般惡臭丑陋?”
關意桉顯然沒料到她的回答是這樣,不服氣道:“要不是你與我退親,我根本就不會一步錯,步步錯……”
他身上的氣味實在是難聞,孟菱歌沒忍住退后了一步。
“成親之日,是你先不忠。”孟菱歌看著他道:“我不能容忍一個成親當日就對我不忠的夫君。退親之后,我雖對你與孟環燕頗為不喜,卻并未想過要害你們。既然已經各自婚嫁,往后再無瓜葛便是。是你與孟環燕貪得無厭,自食惡果。”
“我與夫君彼此信任,夫妻恩愛,你過得如何本與我無關,奈何你始終糾纏,再三加害我與我身邊的人,我再大度,卻也不是菩薩,容得了你一次背叛,卻容不得你接二連三的算計。”
關意桉輕哼了一聲,有氣無力道。
“成王敗寇,如今說什么都是你有理。我敗了就是敗了,無話可說。這么久了,你氣也出了,仇也報了,沒必要吊著我一口氣,讓我繼續茍且殘喘了吧。孟菱歌,算是我求你,給我個痛快吧……”
他這樣子實在凄慘。
孟菱歌面色未變,聲音上揚了幾分。
“你如今求我給個痛快,可冬青死前你都對她做了什么?你將一個血崩的姑娘扔在滿是豺狼毒蛇的半山腰,她被猛獸一口口生吞時,你可有給她個痛快?鄭青山活生生忍受剝皮之痛時,你又可有給他一個痛快?還有孟環燕,押送你的侍衛,以及蕭松巖,哪個不是慘死在你手中,你身上背了這么多人命,你配一個痛快的死法嗎?”
關意桉閉上眼睛,顫聲道:“他們受的酷刑被折磨到死最多也就一日。我已經被關十八天了,就是你說的贖罪,也應該償還完了。”
孟菱歌上前兩步,看著像一灘爛泥的關意桉。他眸光黯淡,光華褪盡,確實已是一副求死之態。
被這樣的一個人糾纏過,實在不是一件好事。再繼續吊著他的命,看他生不如死,也沒有什么意義。
“若有下輩子,別執迷過去,往前看,往前走。”
孟菱歌輕念一聲,轉身拂袖之時一支銀簪掉落到牢籠中,正落在關意桉手側。
銀簪一頭墜著漂亮的流蘇,另一頭鋒利尖刺如刀口。
關意桉黯淡的眸光瞬時有了神采,沖孟菱歌的背影道。
“孟菱歌,多謝……成親那日犯的錯,我追悔一生也未能彌補,若下輩子還能遇到你,我絕對不會再犯錯了……”
孟菱歌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徑直離開。
關意桉還是沒將她的話聽進去。
她言盡于此,不想再多說了。
人生短短幾十載,有太多有意思的事要去做,要把時間留給值得自己愛的人。
實在沒有多少時間浪費在不必要的人與事上。
孟菱歌走出牢房后,綠水那邊的事也已經辦好。
柳大人不僅將鄭青山的尸骸交給了綠水,還派了兩個人替她運送。綠水先前就買好了墳地,現下那兩人已經將尸骸運到墳地去安葬了。
綠水本想也去牢房看一看關意桉如今的情況,見孟菱歌這么快就出來,不由疑惑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姓關的說了什么難聽的?”
關意桉剛剛被關時,一見到她們便辱罵挑釁,最近卻是老實了,應該不敢再對皇后出言不遜才是。
孟菱歌正要回答,便有衙役匆匆跑來,大聲嚷道:“不好了!不好了!死刑犯關意桉畏罪自殺了!”
綠水心下一驚,攔住衙役問道:“怎么會這樣?關意桉現在全身無力,獄中又無兇器,他怎么能自盡?”
衙役先前沒注意到孟菱歌與綠水,此時已認了出來,連忙解釋道:“關意桉不知從哪尋來一根銀簪,他用銀簪扎進喉嚨,血流了一地,現在已經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