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面容癲狂,連江林都被她這副歇斯底里的樣子震住,久久沒有動手。
“我們夫妻陰陽兩隔,憑什么你們卻還能如膠似漆?你把我帶到這里來審,是想祭奠皇后的亡魂?連一條白綾都沒有,是不是傷到極致,接受不了事實……”
“失去至愛之人,應當失魂落魄,摧心剖肝才是,我當初足足緩了一個多月才活過來,看來你這昏君與皇后的感情還不及我們夫婦……”
她聲音愈加凄厲,帶著泣血的控訴,指著溫止陌道:“是你這個昏君登帝,為了立威,連殺八個官員,毀了八個家庭,你的皇位上沾滿了血!你讓我夫妻永別,我當然要讓你失去摯愛……”
“你問我為何毒害皇后?當然是因為你啊,因為昏君殺了我的夫君,我肯定要殺了昏君的皇后……”
她一口一個昏君,聽得江林眉頭緊皺。
“放肆!皇上跟前,豈容你這瘋子撒野?”
江林出手如電,捏住女子的手用力一扭,眾人都聽到骨頭移位的一聲脆響。
女人痛得眼角泛淚,卻是嘴硬道:“昏君可就這點手段?”
江林還欲再出手,溫止陌阻止道。
“讓她說。朕登帝以來,所做之事皆無愧于心。所殺之人全是罪有應得。她說朕是昏君,那么就讓她說清楚,朕是如何昏聵無能了?”
說罷他轉眸看向女子,面色坦蕩。
“你既然說的如此言之鑿鑿,不妨趁此處人多,把你夫君及你的委屈不公都說出來,既能讓你的冤屈大白于天下,又能讓眾人給你辨個是非由直。若是你嫌人少,朕還可以多叫些人來,官員,百姓,侍衛皆可?!?/p>
聽剛才這女人的意思,她的夫君應該是前幾個月溫止陌登帝后所殺的八大貪官之一。
那八個人都是多部門聯合調查,他親自審問,人證物證俱全的貪官,他確定絕無冤假錯案。
僅殺官員,收繳贓款,并未殃及貪官親眷,已是寬大處理。
于情于理,此事他都對得起皇位,更對得起良心。
這女人縱便是要搭個戲臺子喊冤,他都不懼。
女犯人見溫止陌如此淡定,更添氣憤。
可訴說冤情?
看了一圈圍著她的宮女侍衛,她眸光幽幽,兀自飄忽。
她自是有冤屈的,但她的冤屈無人能懂,亦不可告人。
因為她是夫君的外室,不,連外室都算不上,她只是夫君在外面的一個女人而已。
女子姓楊,因家中排行第四,故名楊四妹。她從記事起家中就遭了變故,被迫顛沛流離,四處飄零。
沒人知道一個八歲的小姑娘,獨自求生有多難。
她白天蹲在菜市場的角落,撿些別人不要的爛菜果腹,晚上就窩在別人的屋檐下或是破廟歇息。
若僅是挨餓受凍,那已是極為幸運之事。
可她是個小姑娘,還是個長得還算漂亮的小姑娘。
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流落在外,固然能得到幾分善意,但遇到的惡意顯然更多,且卑劣下流地超出常人想象。
這其中,對她最先伸出罪惡之手,行為也最過分的正是與她同樣流浪的乞討者。
她那時不諳世事,別人拿一點吃的就能讓她脫光衣裳,甚至沒有利誘,只需要稍微嚇唬一下她,就能讓她乖乖聽話,任人上下其手。
這個中痛苦,狠辣折磨,哪怕已過了十幾年,只要想起,依舊會令她深陷夢魔。
剛開始是一個人,后來兩個,三個,無數個……他們白天帶著她去乞討,等到天黑,她便是這一群人消遣的工具。
她哭過鬧過逃過,甚至自殺過。
可沒有用。
一個年幼的孩子,在一群成年人面前,任何手段都派不上用場。
日復一日,她已經不算是一個人了,甚至不如一只貓狗。
她唯一的一件衣裳被撕壞,那群人干脆連白天都不帶她出去了,將她用鎖鏈鎖在一個破廟里,每天給她灌一點冷水餿飯,盡情折磨。
不知是沒有保暖衣物,還是吃的都是餿臭之物,她突然病倒了。晝夜發起高燒,那群畜牲開始還不當回事,甚至玩的更加過分。
因她一身滾燙,他們便爭著要抱著她睡,說是如同抱著一個火爐,有利驅寒保暖,他們也享受一番富庶人家的暖床婢女。
直至她連續兩日水米未進,意識模糊,面色灰白,這群畜生才開始慌了。
他們當然不是擔心她的身體,只是可惜失去唯一一個消遣工具而已。
畜生們原本準備一走了之,任她留在破廟自生自滅。商量過后又覺不甘心,便決定趁她還有一口氣,送到青樓去。
能換一個銅板就換一個銅板,換不了就換兩個饅頭或者兩碗剩飯也行。
兩個饅頭或者兩碗剩飯,就是他們給她標的價格。
小小的她不知青樓是什么地方,但她想這世間應該不會有比那間破廟更可怕的地方了。
他們選擇夜間無人時,將從外面撿回的布條胡亂纏在她身上充作衣裳,抬著她去往暗巷的青樓。
結果在半道上,被一群人給包圍了。
她在意識模糊的狀態,見到了當時任職知縣的林望初。他穿著官服官帽,鞋靴與內襯皎白勝梨花。
那些畜生在她面前兇神惡煞,在林望初面前卻嚇得抖如篩糠。
他們假裝是她的親戚,騙林望初說要帶她去看病。
她知道林望初肯定識破了這些人的偽裝,因為這些人偽裝的太過低劣,但林望初并沒有拆穿他們,而是與這些畜生商量將她買下。
好大的一錠銀兩,按她當時的認知都知曉,至少是十兩銀子以上。
其實遠不需要那么多的,畢竟這些人剛開始就只計劃將她換兩個饅頭。
要是把這么一大錠銀兩都換成饅頭,夠撐死那群畜生了。
她掙扎著想告訴林望初,可惜她嗓子干澀的厲害,努力了許久,就吐出了一個字。
“爹”。
林望初長得跟她印象里的爹確實有幾分相像,儒雅溫和,讓她止不住的想靠近。
賣她的那群畜生揣著銀兩歡天喜地的離開。
林望初身后的眾人聽到她的稱呼,笑得前仰后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