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寒料峭。
《漢楚傳奇》劇組在結束了戈壁灘的外景拍攝后,大部隊終于撤回,再次轉場至京都郊外的影視城。
與西北的蒼涼荒蕪不同,這里的布景更加精細,也更加壓抑。
一座按一比一比例復刻的,屬于霸王項羽的巨型營帳,已經拔地而起。
黑色的旗幟在人造的風中獵獵作響,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清晨的例會上,氣氛比帳外的天氣還要凝重。
魏松站在最前方,面容嚴肅,環視著會議室里一張張熟悉的臉。
秦峰、劉涵予、陳春……所有A組的核心演員,全部到齊。
江辭和趙穎菲并排坐著,兩人之間隔著一個空位,誰也沒有說話。
“五天。”
魏松豎起五根手指,聲音里不帶一絲感情。
“五天后,開拍全劇的情感核心——”
他一字一頓。
“霸王別姬。”
這不僅僅是一場戲。
它是項羽這個角色,從神壇墜落,回歸為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的終點。
也是虞姬這個角色,用生命綻放最后光華的絕唱。
魏松沒有給大家太多消化的時間。
他示意助理關上會議室的門。
厚重的窗簾被拉上,隔絕了外面最后一絲光亮。
整個會議室,瞬間陷入一片昏暗。
魏松沒有多余的廢話,他從隨身的公文包里,
鄭重地取出一個黑色的移動硬盤,連接到會議室的多媒體系統上。
“我要李軍老師,拜訪了國內最頂級的古樂專家和作曲家。”
魏松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顯得異常清晰。
“耗時近兩個月,反復推翻了十幾稿。”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秦峰、劉涵予、黃生秋,最后落在了江辭和趙穎菲的臉上。
“這就是我們為‘虞姬舞劍’,專門定制的配樂。”
他按下了播放鍵。
沒有預想中的哀怨纏綿,也沒有任何前奏。
音樂響起。
咚……
咚……咚……
起初,是極度壓抑的鼓點。
一下,又一下。
沉悶,而微弱。
那鼓聲越來越慢,越來越輕,就在眾人以為它即將徹底消失時。
一陣低沉的京劇吟唱,幽幽地響起。
不是一個人。
是成百上千個男人,在用同一種古老而悲涼的調子唱著。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起。”
“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那正是李軍苦苦尋覓的,失傳的“楚歌”。
歌聲里只有絕望,和至死不休的不甘。
是八千江東子弟,被困垓下的魂魄,在向他們的霸王,做最后的哭訴。
會議室里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幾度。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悲壯合唱中。
一支孤零零的骨笛聲,忽然穿透了所有雜音。
那笛聲凄美到了極致。
最終,笛聲與合唱聲交織在一起。
音樂結束。
長達三分鐘的曲子,每一秒都是凌遲。
會議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秦峰,這位見慣了各種大場面的影帝,此刻都有點失神了。
他死死捏著自己那個不離身的保溫杯。
坐在他身旁的劉涵予,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聲嘆息里,充滿了悲憫。
而脾氣最火爆的黃生秋,此刻的臉上,是極致的震撼與痛苦。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許久。
“咔噠。”
一聲輕響。
是秦峰終于放下了手中的保溫杯。
“老魏……”
秦峰看著魏松,又看了一眼坐在旁邊,同樣神情凝重的編劇李軍。
“你這是……殺人誅心啊。”
他搖了搖頭,似乎在努力擺脫剛才那音樂帶來的恐怖影響。
“這曲子……它不是配樂。”
“它本身就是一把刀。”
一把能精準地捅進所有觀眾心里,再狠狠攪動的刀。
另一邊。
趙穎菲的臉色,比秦峰更加蒼白。
她沒有說話。
只是無意識地,用修長的指尖,在光滑的會議桌桌面上,一遍又一遍地劃動著。
那動作,時而凌厲如劈砍,時而婉轉如嘆息。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已經有了反應。
她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穿著染血白衣的女人,在那座四面楚歌的軍帳中,
是如何隨著這首絕命之曲,跳完她生命中最后一支舞。
這首曲子,就是她苦苦追尋的。
那支舞的靈魂。
而在她對面,江辭安靜地坐著。
他的表情,是所有人里最平靜的一個。
但這平靜之下,卻是一片狂喜的驚濤駭浪。
這曲子,簡直就是為虞姬舞劍那段戲加滿了bUff!
他甚至不需要閉上眼,就能清晰地預見到。
當這段音樂在大銀幕上響起時,他系統后臺里那個代表“心碎值”的數字,將會以一種何等恐怖的速度增長!
他抬起頭,看向對面的趙穎菲。
女孩也正好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
一個眼神,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種東西——一種對即將到來的極致悲劇的,近乎瘋狂的默契和認同。
就在這時。
魏松緩緩地站起身。
他打破了室內的沉寂,環視眾人,最后目光定格在趙穎菲身上。
“穎菲。”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
“感覺怎么樣?”
趙穎菲像是被驚醒,身體微微一顫,她看著魏松,嘴唇動了動,卻依舊發不出聲音。
魏松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近乎殘忍的笑容。
“編舞,就全權交給你了。”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趙穎菲。
“不要有任何顧慮,不要有任何保留。”
“我記得,在第一次劇本圍讀會上,你跳的那支舞,就很好!”
魏松加重了語氣。
“我要的,就是那個感覺!”
“一支能讓天地為之色變,能讓八千英魂隨之共鳴的,破陣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