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收工,一道指令砸穿了片場的嘈雜。
“‘操控之殤’的戲份,提前到明天。”
張謀一的聲音通過擴音器,砸在每個人的神經上。
整個劇組炸鍋了。
搬運道具的場務,動作僵在原地。
調試設備的燈光師,猛地抬起頭,滿臉錯愕。
瘋了!
這完全違背了頂級大制作的基本流程。
那不是普通的戲。
那是《穿越時空的思念》里,情緒最高壓、表演難度最大、也最慘絕人寰的一場戲!
赤桀俘虜阿離,用妖力操控她,讓她親手將箭射向夜宸,復刻千年前的悲劇。
角色的痛苦,演員的爆發,都需要大量的時間去蘊含,去沉淀。
提前到明天?!
張謀一的助理拿著一沓剛剛打印出來、還帶著油墨溫熱的通告單,額頭冒汗地一路小跑。
他穿過人群,最終停在了羅鈺面前。
“羅老師,張導的意思……”
助理將改動后的通告單遞了過去,話只說了一半,后面的怎么也說不出口。
羅鈺接過那張薄薄的紙。
他的指尖,在輕微顫抖。
溫念無聲無息地貼近,那股標志性的甜香,此刻卻像無形的藤蔓,纏繞著安撫,也絞緊了神經。
她沒有去看那張通告單。
她看著羅鈺繃緊的側臉,聲音輕柔,卻字字誅心。
“阿鈺,張導這是在逼你。”
羅鈺的身體極輕微地一震。
溫念繼續說著,她的每一句話都輕輕搔刮著他敏感的神經。
“江辭的風頭太盛了。”
“下午那場戴耳機的即興表演,大家都有目共睹,張導有多興奮。他覺得找到了捷徑,找到了那種能瞬間抓住觀眾眼球的‘靈氣’。”
她巧妙地停頓了一下,讓“靈氣”和“捷徑”這兩個詞,在羅鈺心里狠狠發酵。
然后,她才拋出最狠的一刀。
“他現在,是想用你來壓一壓江辭。”
“也是在考驗你。”
溫念的聲音放得更低,帶著一種同仇敵愾的親密。
“考驗你,能不能接住他那種天馬行空的戲。”
這話太毒了。
她將江辭的表演,定義為一種“取巧”的“靈氣”。
暗示羅鈺若接不住,他所堅持的一切,都將淪為笑柄。
一場拍攝,被她成功變成了一場榮譽之戰。
溫念的話如催化劑,將羅鈺因準備不足而產生的專業焦慮,迅速扭曲成另一種更具攻擊性的情緒。
他捏緊了手里的通告單,薄薄的紙張被他攥得變了形。
助理沒在羅鈺身邊多待,又去找到了另一位主角。
江辭。
他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場關于“準備時間不足”的抱怨,
畢竟,江辭也是這場戲的核心。
“江老師,明天的戲……”
助理將另一份通告單遞了過去。
江辭接過,只隨意地翻了翻,然后……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哦,知道了。”
他把通告單隨手折了一下,塞進口袋里。
“沒問題啊。”
江辭揉了揉眼睛,一臉沒睡醒的樣子。
“正好,早點拍完早點收工,這幾天熬大夜都快猝死了。”
助理哽住了。
他準備了一肚子的安撫和解釋,結果一個字都沒用上。
對方不僅沒抱怨,甚至還有點高興?
這句輕描淡寫的調侃,經由周圍豎著耳朵偷聽的工作人員,再傳到不遠處的羅鈺那里,瞬間就變了味。
“猝死”,成了對這場終極對決的蔑視。
“早點收工”,成了對這場高難度戲份的傲慢。
羅鈺聽著耳邊傳來的風言風語,攥著通告單的手,骨節根根凸起,泛出青白。
江辭完全沒在意周圍詭異的氣氛。
他的大腦正在高速運轉。
提前拍?
太好了!
溫念那個女人,正愁沒素材給羅鈺“喂飯”呢。
張導這簡直是送上了滿漢全席啊!
他巴不得羅鈺對“夜宸”的恨意,濃到能化為實質。
只有這樣,當赤桀操控阿離,將箭射向夜宸時,
殘忍的快意、大仇得報的癲狂,才能被演繹到極致。
這對收割心碎值,好處巨大。
他只需要,把羅鈺“喂”成他想要的樣子。
……
酒店的走廊,地毯厚實,吸收了所有腳步聲。
江辭心情愉悅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一個身影,在他前方不遠處停下,攔住了他的去路。
是蘇清影。
她手里捏著一張薄薄的紙,正是那份綜藝通告單。
但她沒提綜藝的事。
她快步走到江辭面前,將一份新劇本,直接拍在他胸口。
那動作急促而用力,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火氣,完全不像平日里那個冷靜自持的蘇清影。
江辭有點懵。
“蘇老師?”
蘇清影沒有回答。
她的狀態很不對勁。
臉上寫滿了擔憂。
“江辭。”
她連名帶姓地喊他。
“我知道你們之間有情緒。”
“但我不希望你把私下的東西帶到戲里,尤其是明天的戲!”
她的語速很快,冰冷又急切。
顯然,下午江辭和羅鈺之間的暗流涌動,她全都看在眼里。
在她看來,江辭今晚在片場那句輕飄飄的“早點收工”,就是一種極其幼稚的挑釁。
她擔心江辭會因為和羅鈺斗氣,而毀了明天那場至關重要的戲。
江辭低頭,看了眼被拍在胸口的劇本。
劇本上,正是“操控之殤”那場戲的詳細分鏡。
他又抬起頭,看向蘇清影那雙滿是焦灼的眼睛。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走廊昏黃的燈光下,帶著神秘的意味。
他答非所問。
“蘇老師,你只需要像阿離相信夜宸一樣,相信我就行了。”
蘇清影一怔。
江辭看著她,嘴角的弧度不變,繼續說出后半句話。
“……在悲劇發生前。”
他頓了頓,補上最后一句。
“一切都是為了最好的‘作品’。”
說完,他繞過僵在原地的蘇清影,刷卡,開門,走進房間。
門,輕輕合上。
走廊里,只剩下蘇清影一個人。
作品?
最好的作品?
她低下頭。
視線落在自己一直死死捏著的那份綜藝邀約上。
白色的紙張上,三個名字并排印在那里,刺眼無比。
江辭意味深長的話,在她腦中炸開。
一個讓她心底發寒的念頭,猛地浮現。
江辭所謂的“作品”。
指的……到底僅僅是電影?
還是……別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