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個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龍飛揚,云嵐的心中,五味雜陳。
震驚,忌憚,好奇,還有一絲……欣賞。
她修行數十年,自問見過的天才不計其數。
但像龍飛揚這樣,能夠在心魔反噬中破而后立,重塑道心的妖孽,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需要的,不僅僅是天賦。
更是那份堅不可摧的意志,和對親人那份深入骨髓的執念。
“你……”
云嵐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前輩不必驚訝。”
龍飛揚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一笑道。
“剛才,只是沒控制好情緒,讓前輩見笑了。”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云嵐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激蕩的心情。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必須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了。
不能再用看待一個后輩的眼光,來看待他。
而是要將他,放在一個與自己平等,甚至……更高的位置上。
“你想談什么?”
云嵐問道。
“很簡單。”
龍飛揚的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我要知道,關于我母親,關于靈華宗,關于天機閣,所有的一切!”
“作為交換,我可以答應你之前的條件。”
“拜入靈華宗。”
此話一出,反倒是讓云嵐愣住了。
她沒想到,龍飛揚的態度,會轉變的這么快。
“你……想清楚了?”
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以你的性格,不像是會輕易屈居人下的人。”
龍飛揚搖了搖頭。
“這不是屈居人下。”
“而是……認祖歸宗。”
他撫摸著胸口那塊溫潤的玉佩,眼神中充滿了溫柔。
“我母親是靈華宗的弟子,那我,自然也算是半個靈華宗的人。”
“更何況……”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凌厲的寒光。
“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天機閣,欠我母親的,欠我的,我會讓他們,千倍萬倍地還回來!”
“而靈華宗,正好可以成為我復仇的……一把刀。”
云嵐聞言,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認,龍飛揚說得很有道理。
而且,他的分析,冷靜得可怕。
完全不像是一個剛剛經歷了喪母之痛,心魔反噬的人。
這個男人的心性,已經磨練得如同磐石一般,堅不可摧。
“好。”
“我還有事。這塊令牌你拿著,去蘇記藥行,找蘇伯,具體事宜他會告訴你怎么做。”
說著,云嵐取出一塊令耙交給了龍飛揚,轉身走了。
龍飛揚也沒追,看著她去的背影,目光深遂。
夜色如墨,將西山道觀的輪廓徹底吞噬。
龍飛揚站在山巔,任由冰冷的夜風吹拂著他單薄的衣衫。
他的身形依舊挺拔,但整個人的氣質,卻與幾個小時前,截然不同。
如果說之前的龍飛揚,是一柄鋒芒畢露,渴望飲血的魔刀,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柄藏于鞘中,斂盡了所有光華的古劍。
那雙曾經充滿了不羈與狂傲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古井無波的深邃。
仇恨,并未消失。
它只是被埋藏得更深,轉化成了一種更加堅韌,更加冰冷的力量。
他低頭,輕輕撫摸著胸口那塊溫潤的玉佩,母親最后的余溫仿佛還殘留在上面,溫暖著他那顆剛剛經歷過破碎與重塑的心臟。
“媽,您放心。”
“您的仇,兒子會報。”
“天機閣,趙家……不,是整個天機閣,我會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這不再是一句沖動的誓言,而是一個兒子,對亡母最沉重的承諾。
云嵐給他的那塊靈華宗令牌,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令牌入手冰涼,上面雕刻的云紋,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流光。
“蘇記藥行……”
龍飛揚默念著這個名字,身形一動,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京城,作為華夏的心臟,即便是在深夜,依舊燈火通明,車水馬龍。
與華海的繁華不同,京城的繁華中,多了一份厚重的歷史底蘊和難以言說的威嚴。
龍飛揚穿梭在古老與現代交織的街道上,他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不再被表面的浮華所迷惑,而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這座巨大城市的陰影之下,潛藏著多少洶涌的暗流。
天機閣的勢力,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著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而他,就是要親手將這張網,撕得粉碎。
根據云嵐給的地址,龍飛揚很快就找到了那家蘇記藥行。
藥行坐落在一條頗具古風的老街上,周圍都是些茶館、古玩店,顯得毫不起眼。
門臉不大,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因為年代久遠,漆皮已經有些剝落,透著一股濃濃的歲月感。
藥行里亮著一盞昏黃的燈,透過木質的窗欞,可以看到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戴著老花鏡,坐在柜臺后,慢悠悠地用算盤算著賬。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尋常。
若非有云嵐的指引,任誰也無法將這里,和神秘強大的隱世宗門靈華宗聯系在一起。
龍飛揚推門而入。
“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門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股濃郁的藥草香氣,撲面而來。
那正在撥弄算盤的老者蘇伯,聞聲抬起了頭,渾濁的目光透過老花鏡,落在龍飛揚身上,淡淡地問道。
“小伙子,看病還是抓藥?”
他的聲音,沙啞而蒼老,就像這間藥鋪一樣,充滿了年代感。
龍飛揚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走到柜臺前,將那塊靈華宗的令牌,輕輕地放在了柜面上。
蘇伯的目光,落在那塊令牌上。
他撥弄算盤的手,微微一頓。
那雙渾濁的老眼之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精光。
他沒有立刻拿起令牌,而是不著痕跡地,又上下打量了龍飛揚一番。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氣息內斂到了極致,就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但蘇伯卻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極其危險的氣息。
那是一種,從尸山血海中走出來,才可能擁有的氣息。
“打烊了,明天再來吧。”
蘇伯收回目光,重新低頭撥弄著他的算盤,聲音依舊平淡,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龍飛揚的眉頭,微微一挑。
看來,這老頭是在試探自己。
他也不著急,只是伸出手指,在柜面上,輕輕地敲擊了三下。
一長,兩短。
這是他和云嵐約定的暗號。
蘇伯撥弄算盤的手,終于停了下來。
他緩緩地抬起頭,深深地看了龍飛揚一眼,然后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門口,將那塊寫著“營業中”的牌子,翻到了“已打烊”的一面。
隨后,他關上店門,插上了門栓。
整個藥行,瞬間陷入了昏暗與寂靜之中。
“跟我來吧。”
蘇伯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般蒼老,而是多了一份中氣十足的沉穩。
他領著龍飛揚,穿過擺滿了藥柜的前堂,來到了藥行的后院。
后院不大,卻打理得井井有條,種著一些常見的草藥。
蘇伯走到院子角落里的一口枯井旁,在一塊不起眼的井壁磚石上,以一種奇特的手法,按壓了幾下。
只聽“咔咔”幾聲輕響。
那口枯井的井底,竟然緩緩地向兩邊裂開,露出了一條通往地下的幽深石階。
一股比外界更加精純濃郁的靈氣,從石階下方,撲面而來。
“云嵐那丫頭,都跟你說了吧?”
蘇伯一邊領著龍飛揚走下石階,一邊問道。
“說了一些。”龍飛揚回答道。
“那就好,也省得我再多費口舌了。”
蘇伯點了點頭。
石階并不長,很快,兩人就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地下空間。
這里,與地面上那間古樸的藥行,簡直是兩個世界。
空間極大,足足有上千平米,四周的墻壁,都用一種不知名的金屬加固過,上面刻畫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顯然是一個強大的防御陣法。
里面各種現代化的設備,一應俱全。
情報分析室,修煉室,煉丹房,應有盡有。
數十名身穿統一制式服裝的靈華宗弟子,正在各自的崗位上,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看到蘇伯和龍飛揚進來,他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恭敬地行禮。
“蘇長老。”
蘇伯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繼續工作。
他領著龍飛揚,來到一間雅致的茶室。
“坐吧。”
蘇伯親自為龍飛揚沏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我叫蘇長青,靈華宗外門長老,負責京城據點的一切事務。”蘇伯自我介紹道。
“龍飛揚。”
“你的事,云嵐已經通過秘法傳訊,告訴我了。”蘇長青放下茶杯,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你師父無量道人的情況,我也了解了。”
“他為了護你,強行燃燒神魂,對抗天機閣的金羽真人,導致神魂本源受損,陷入了沉睡。”
“這種情況,非常棘手。”
龍飛揚的心,猛地一緊。
“蘇長老,可有辦法救我師父?”
“有。”蘇長青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復。
“但,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