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斯萊斯車內,那溫暖的空氣,仿佛在冷清秋三個字出口的瞬間,被抽干了。
死寂。
那正在給龍飛揚處理傷口的女護士,手一抖,沾著酒精的棉球掉在了昂貴的地毯上,她卻連去撿的勇氣都沒有。
車內的溫度,仿佛驟降到了冰點。
龍飛揚依舊閉著眼,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身體一動未動。
但楊小安和那個經驗豐富的私人醫生,卻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冰冷到極致的氣息,從這個重傷垂死的男人身上,彌漫開來。
那不是力量的威壓。
而是一種……凝結成實質的殺意。
“你說……誰?”
龍飛揚的嘴唇,微微開合,吐出的字句,輕得幾乎聽不見,卻讓整個車廂的人,都感覺到了刺骨的寒意。
楊小安的額頭,瞬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或者說,他在一個最不合時宜的時候,提到了一個最不該提的名字。
冷清秋。
這個名字,在修羅殿,在所有跟隨龍飛揚的核心成員心中,曾經是如同大嫂的代名詞。
是那個在殿主身邊,運籌帷幄,清冷如仙,卻又無比可靠的女人。
可現在……
楊小安硬著頭皮,將姿態放得更低。
“飛揚哥,是……真的是冷秘書……”
“她……她和蘇城林家的繼承人,林天驕,將在三天后,于蘇城國際酒店,舉行訂婚宴。”
林家。
林天驕。
龍飛揚的腦海里,那片因為重創和背叛而變得混沌的血色世界,被這兩個字眼,劃開了一道清晰的裂口。
又是一個劇本嗎?
冷鋒那個雜碎,安排了自己最忠心的下屬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出現,給予自己希望。
然后再拋出一個最心愛的女人即將嫁給別人的消息,來摧毀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讓自己陷入更深的絕望和瘋狂?
何其惡毒!
“呵……”
一聲意義不明的低笑,從龍飛揚的喉嚨里溢出。
他笑了。
那笑聲,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與自嘲。
“消息,可靠嗎?”
他沒有質問,沒有咆哮,只是平靜地發問。
但這種平靜,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憤怒,都更讓楊小安心驚膽戰。
“千真萬確!”
楊小安立刻躬身回答。
“這個消息,是蘇城林家自己放出來的,半個蘇城的上流社會都收到了請柬。我們的人,也通過特殊渠道,確認了女方,確實是……冷秘書哦不,現在應該劉冷小姐……”
“而且,據說這次聯姻,是來自京城的一個龐大家族促成的,林家在蘇城雖然是一方豪強,但和那個京城大家族比起來,不過是附庸。”
京城大家族……
龍飛揚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個冰冷的白色空間。
冷鋒那張充滿嘲弄的臉。
“哦,我親愛的妹妹啊。她的九竅玲瓏心,是這個計劃里,最重要的一環。”
“她的使命,遠比你那點可笑的兒女情長,要重要得多。”
所以,在“劇本”結束之后,作為“工具”的她,就要被家族收回,去完成她新的使命?
比如,商業聯姻?
龍飛揚的胸口,猛地一痛。
不是因為傷勢,而是一種被撕裂,被踐踏的屈辱。
無論那段感情是真是假,冷清秋,這個名字,這個女人,都曾是他黑暗世界里,為數不多的光。
現在,這束光,也要被別人染指?
“噗!”
一口黑血,沒能壓住,直接噴在了車窗上,緩緩滑落,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飛揚哥!”
“先生!”
楊小安和醫生同時大驚失色。
“滾開!”
龍飛揚一把推開要給他注射鎮定劑的醫生,自己撐著坐直了身體。
他緩緩睜開眼。
那雙曾經星辰璀璨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無盡的血絲和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看著楊小安。
“蘇城林家,很厲害?”
楊小安被他看得心頭發毛,連忙答道:“在蘇城,可以說是只手遮天。家族產業遍布地產、金融、娛樂,明面上是蘇城的龍頭企業之一,暗地里……也養著一批手腳不干凈的亡命之徒,行事非常霸道。”
“要是我想動他呢?”龍飛揚又問。
楊小安一愣,隨即毫不猶豫地挺直了腰桿。
“飛揚哥,只要您一句話!”
“別說一個蘇城林家,就是十個,明天早上,我也能讓它從蘇城的版圖上,徹底消失!”
這,就是楊小安的底氣!
這,就是修羅殿的底氣!
龍飛揚沒有說話。
他只是轉過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車隊正在駛向蘇城最頂級的富人區,盤龍山莊。
就在車隊即將拐上盤山公路的時候。
“吱嘎——!”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楊小安的頭車,猛地停了下來。
整個車隊,都跟著停下。
只見前方的路口,被十幾輛顏色各異的頂級跑車,堵得嚴嚴實實。
蘭博基尼,法拉利,邁凱倫……每一輛,都價值不菲。
一群穿著花里胡哨,打扮得流里流氣的富二代,正靠在車邊,抽著煙,吹著口哨,一臉挑釁地看著楊小安的車隊。
為首的一輛布加迪威龍上,走下來一個穿著白色西裝,頭發梳得锃亮,臉上帶著一絲病態蒼白的青年。
他手里把玩著一個純金的打火機,慢悠悠地走到楊小安的頭車前,用手敲了敲引擎蓋。
“楊董,這么大的陣仗,是去哪啊?”
青年笑嘻嘻地問道,但那份笑意,卻不達眼底。
楊小安的隨從,一個穿著中山裝的冷面男人,立刻下車。
“林少,我們楊董有急事,還請您讓個路。”
被稱作林少的青年,正是蘇城林家家主的侄子,林子豪。
也是林天驕最忠實的一條狗。
“急事?”
林子豪夸張地掏了掏耳朵。
“我怎么聽說,楊董今天下午,在城南的破巷子里,給一個臭乞丐跪下了?”
“這可是天大的新聞啊!我們就是好奇,想過來看看,是何方神圣,能讓咱們蘇城的地下皇帝,磕頭認主啊?”
他身后的那群富二代,頓時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哈,楊董是不是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了?”
“說不定那乞丐是什么微服私訪的大人物呢!”
“滾你媽的,什么年代了,還大人物?我看就是個騙子!”
這些話,極盡羞辱。
中山裝男人的臉,瞬間冷了下來,手已經摸向了腰后。
楊小安坐在后排,通過車內監控看著這一幕,也是怒火中燒。
他剛想發作,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龍飛揚。
只見龍飛揚依舊靠在窗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外面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楊小安瞬間明白了。
飛揚哥,這是在考驗他。
他拿起對講機,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了一句。
“清理掉。”
“是!”
中山裝男人得到命令,不再有任何猶豫。
“林少,最后再說一遍,讓開。”
林子豪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囂張地指了指自己的臉。
“清理我?來,你往這打!我告訴你,今天你們要是不從我胯下鉆過去,誰也別想走!”
他話音剛落。
中山裝男人動了。
沒有多余的動作。
一步上前,手起,手落。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
林子豪那只囂張指著自己臉的手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后折了過去!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劃破了夜空。
林子豪抱著自己斷掉的手臂,疼得在地上打滾。
他身后的那群富二代,全都嚇傻了。
他們沒想到,楊小安的人,竟然真的敢動手!而且下手這么狠!
“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叔叔是林萬山!我哥是林天驕!”
林子豪疼得滿頭大汗,還在瘋狂叫囂。
中山裝男人,面無表情,一腳踩在他的另一條腿上。
“咔嚓!”
又是一聲骨裂。
“我哥不會放過你的!啊啊啊!”
“咔嚓!”
第三聲。
“咔嚓!”
第四聲。
四肢,盡斷!
林子豪像一灘爛泥,癱在地上,除了慘叫,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群富二代,嚇得屁滾尿流,連自己的跑車都不要了,連滾帶爬地四散奔逃。
整個路口,瞬間清空。
中山裝男人回到車上,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螞蟻。
車隊,重新啟動。
車內,楊小安恭敬地對著龍飛揚低下頭。
“飛揚哥,處理干凈了。”
龍飛揚,終于緩緩地轉過頭。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那根正在輸送著營養液的針管。
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將針頭,從血管里拔了出來!
鮮血,瞬間涌出。
“先生!您不能這樣!”醫生大駭。
龍飛揚卻毫不在意,他看著楊小安,那雙灰白色的眸子里,終于燃起了一點瘋狂的火焰。
“楊小安。”
“屬下在!”
“三天后,林家訂婚宴。”
龍飛揚一字一頓,那冰冷決絕的話語,在車廂內回蕩。
“給我備一份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