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明摸著燙金封面,嘴角露出一絲無奈。難怪胡老頭死活拉他來。這工作少了他真搞不定:技術強的看不懂俄文,懂俄文的連基本原理都理不清,更別說對著圖紙分析故障了。他翻開設備對應的章節,紙頁沙沙作響。
焊槍的藍火在車間另一頭跳躍。二班班長望著空蕩蕩的工位發呆——廠辦剛通知,張宏明調去技術科了。他正想著今年評優穩了,耳邊忽然響起銀鈴般的聲音:“班長,張宏明在哪?”
軋鋼廠打包組的一個小姑娘怯生生地問。
“你找宏明有什么事?”班長問。
“想認識他。”姑娘抿著嘴,臉微紅。
“不巧,宏明調去技術科了。”班長笑著說,“要找他得去技術大樓。”
他哪會看不出來姑娘的心思。
“?他去技術科啦?”姑娘先是一驚,隨即眼神暗淡下來。
技術科的工程師,她怎么配得上呢?
“這孩子肯鉆研,我看著他從學徒干起來的。”班長語氣中帶著欣慰。
姑娘道謝后,無精打采地走了。
不久后,廣播站又來了個姑娘打聽。
接著,三三兩兩的姑娘們借著倒水的機會也來問。
一上午,班長接待了七八個姑娘。
后來他都成了條件反射——只要看見年輕姑娘就問:“找宏明?去技術科了。”
看著她們或失落或高興地離開。
快到午飯時,車間忽然亮了起來。
新來的姑娘明眸皓齒,身材窈窕,工裝也遮不住玲瓏的身段,惹得不少小伙子直勾勾地看著。
“班長,打聽個人。”于海棠笑著說道。
“海棠,你來晚了。”班長頭也不抬,“張宏明去技術科了。”
“他跟著胡耕科在忙,可能去修那條停產的線了,你可以去那邊看看。”
二班班長多說了一句。
之前張宏明曾向他打聽過于海棠的事,再加上于海棠確實漂亮,長得好看的人,到哪兒都容易受照顧。
不管是張宏明,還是于海棠。
“?謝謝班長,我去看看。”
于海棠輕輕咬了咬嘴唇,道謝后離開了。
猶豫了一下,她朝著那條停產的生產線走去。
張宏明左手翻著書,右手握著筆,在本子上勾畫設備內部結構。
他一早上都在做這件事。
對照實物和資料,拆解設備結構,繪制成圖,清晰明了。
現在他畫的是第三張圖。
對七級工程師的張宏明來說,這并不難。
他放下筆,正要去拿水杯,杯子已經遞到手中。
抬頭一看,正對一雙明亮的眼睛,眼中滿是欣喜與敬佩。
“于海棠?”
張宏明笑了笑,接過水杯。
“張工,看你忙,沒敢打擾,就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你不會嫌我煩吧?”
于海棠微笑著說道。
“不會,謝謝你。”
張宏明喝了一口,笑容溫和。
“那我可以繼續看嗎?”
于海棠問。
“當然可以。”
張宏明點頭。
放下水杯,繼續翻閱技術資料。
盡快完成圖紙,免得胡耕科總來催促。
“咳咳!”
胡耕科清了清嗓子走近。
目光在張宏明和于海棠之間來回掃視。
故意露出懷疑的表情。
于海棠臉頰微紅,快步離開。
“胡工,你這表情不太合適。”
張宏明直說。
“你小子不錯,我在上面忙得團團轉,你倒好,還有小姑娘幫你。”
“那叫什么來著?”
胡耕科一時想不起那個詞。
“紅袖添香。”
張宏明接話。
“沒錯沒錯,沒想到你還挺有文化。”
“少得意,工作進展如何?”
胡耕科笑罵道。
“畫了兩張圖,您看看。”
張宏明遞上筆記本。
胡耕科接過,瞇眼仔細查看。
不時抬頭對照設備,心中驗證。
認真檢查數分鐘后,胡耕科舒展眉頭,露出贊許的笑容。
“你小子,確實夠得上工程師水平。”
作為高級工程師,胡耕科技術精湛,眼光精準。
普通七級焊工做不到這么利落。
“那是自然。”
張宏明咧嘴一笑。
既然要一起合作,沒必要隱藏實力。
用能力贏得尊重更實在。
“瞧瞧,夸兩句就翹尾巴。”
“得意忘形了是吧。”
“抓緊把最后一張圖畫完,下午去測試。”
胡耕科將筆記本還給張宏明。
“進展怎么樣?”
“老胡,你可別為難小張,不然我不答應。”
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
楊亮平大步走來。
“楊廠長。”
張宏明打招呼。
幾位老維修師傅也紛紛問候。
“原本預計三天修好,現在看來不行了。”
胡耕科神色凝重。
“出什么事了?”
“老胡,這事兒可不能開玩笑。”
楊亮平立刻緊張起來。
“有小張幫忙,大概兩天就能讓它恢復正常。”
胡耕科挑了挑眉。
張宏明感激地看了胡耕科一眼。
這家伙說話漂亮,讓他在楊廠長面前的地位提升了不少。
“嘿,你這老家伙,故意嚇我吧?”
楊亮平拍了胡耕科一拳。
接著看向張宏明:“小張,你現在是廠里重點培養的人,要好好跟著老胡學。”
“樹立遠大目標,往工程師方向努力。”
“缺什么盡管說,老胡要是敢為難你,我絕不輕饒他。”
“謝謝楊廠長栽培,我和胡工合作得很順利。”
張宏明笑著回答。
“那就好,有問題隨時找我。”
“走吧,一起去吃飯。”
“忙了一上午,別餓著。”
楊亮平熱情地邀請。
“你自己去吧,我們還有活沒干完。”
胡耕科擺了擺手。
楊亮平也不在意,轉身走了。
“第三幅畫完成后再去吃飯吧。”
“不然吃飯時總惦記著,心里不踏實。”胡耕科認真地說。
“好,聽你的。”張宏明笑著答應。
二十分鐘后,最后一筆終于完成。
“走,去吃飯。”胡耕科揮手。
兩人先后騎上自行車。
“你這車買早了。”胡耕科邊騎邊說,“等進了技術辦,能用維修設備的名義向廠里申請自行車。不只是給票,還能領補貼。”
“還有這種好事?”張宏明很驚訝。
“以后要學的多著呢。”胡耕科笑著說。
“那我現在還能申請補貼嗎?”
“想得美!”胡耕科笑罵,“說正經的,要是能修好那臺大設備,楊亮平抽屜里的票隨便你挑。”
“楊廠長會答應嗎?”
“那又不是他的東西,本來就是給人情的。”胡耕科語氣堅定,“想想家里缺什么,吃完飯咱們就開工。”
張宏明忽然明白——這老狐貍分明是在給他畫餅。要是擱在后世,憑這套激勵手段,準能當個出色的老板。這餅畫得,聞著都香。
今天談財富自由,明天講股權分紅,后天聊巴厘島度假。
底下的人自然干勁十足。
兩人走進食堂。
張宏明故意快走幾步,走在胡耕科前面。
他打算給傻柱找點麻煩。
免得傻柱總幫著賈家跟自己作對。
原本還剩四個包子。
張宏明本來可以帶去單位當午飯,卻故意多吃了一個。
剩下的全給了于莉。
只為中午這頓飯,給傻柱一個表演顛勺的機會。
傻柱一直想給張宏明顛勺。
張宏明心里清楚,從不給他機會。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他調到了技術辦公室,負責維修的設備連楊亮平都特別重視。
如果傻柱敢少給他飯吃,
張宏明就鬧大,讓傻柱吃不了兜著走。
即使傻柱經常給楊亮平開小灶,這件事也保不住他。
這正是張宏明的計劃。
打飯的隊伍慢慢往前走。
終于輪到張宏明。
傻柱原本沒精打采,一看到張宏明,立刻來了精神。
“喲,這不是尊貴的七級焊工嗎?怎么屈尊來食堂吃飯了?”
傻柱語氣怪異地說道。
這些天他一直等著張宏明來,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傻柱,打飯。”
“六兩米飯,兩個菜。”
張宏明遞過飯盒。
“好嘞!”
傻柱大聲回應。
鐵勺往菜盆里猛地一鏟。
滿滿一勺菜朝飯盒方向倒去。
傻柱嘴角微揚,饒有興趣地看著張宏明臉色變化。
食堂窗口前,每個人都是六兩米飯配兩樣菜,但分量各有不同。多打點菜總讓人心里美滋滋的,好像占了大便宜。錢多錢少沒關系,圖的就是這份開心。
果然,張宏明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這時,傻柱手中的鐵勺突然抖動起來,勺里的菜像泥石流一樣嘩啦啦掉下來。張宏明的表情頓時變得“焦急”。
“嘿嘿。”
傻柱壞笑著把鐵勺一斜,抖勺的節奏越來越快。等到鐵勺移到張宏明飯盒上方時,只剩些湯水和幾片菜葉。
張宏明的臉瞬間黑得像鍋底,額頭上青筋暴起。“下一位!”傻柱心里別提多痛快了——整治張宏明這個家伙,比踢許大茂還解氣百倍。
“傻柱!你就給我打這么點?”張宏明裝出憤怒的樣子吼道。他本來就想找機會收拾傻柱,這時候裝得像是真的受了委屈。
“大家一樣,別嚷嚷。”傻柱不耐煩地擺手,“趕緊讓開,耽誤大家吃飯影響生產,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他一頂“影響生產”的帽子扣下來,誰也不敢反駁。
“這事沒完!我非找楊廠長說清楚!”張宏明氣得直跳腳。
“愛找誰找誰去,別擋道!”傻柱滿不在乎地說,“再磨嘰我就告你妨礙公務。”他因為給楊廠長開小灶被器重,這點小事根本不在話下。
“怎么了?”
胡耕科正在研究張宏明畫的圖紙,聽到吵鬧聲,回頭問道。
“胡工,傻柱就給我打了這么點。”張宏明指著飯盒說。
“傻柱,你出來!”胡耕科一看,頓時火了,指著傻柱喊道。
“哎喲,胡工,我正忙著呢,您找啥呀?”傻柱一見到胡耕科,立刻蔫了。胡耕科是廠里的高級工程師,地位不比楊亮平低,只是職責不同。傻柱不敢招惹他。
“放下手里的活兒,讓別人替你干,出來!”胡耕科大聲說道。
傻柱還想解釋。
“不出來是吧?我現在就叫楊亮平過來!”胡耕科氣沖沖地說。
張宏明嘴角微微動了動。他原本打算自己去找楊亮平,沒想到胡耕科這么仗義,主動替他出頭。這樣一來,胡耕科出面,效果比他自己強多了。
“我來,我來還不行嗎?”傻柱趕緊放下勺子,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
“小張,帶上飯盒。”胡耕科飯都沒吃完,帶著張宏明和傻柱直接去找楊亮平。
路上,傻柱一臉苦相地求饒,胡耕科根本沒理他。
楊亮平正在干部食堂吃飯,旁邊坐著保衛科的嚴震主任。
“楊廠長,您看看傻柱給咱們工程師吃的什么!”
“就這么點東西,六兩飯,兩個菜。”
胡耕科用手指點了點張宏明的飯盒。
傻柱低著頭站在一旁。
嚴震的腮幫子微微抽動。
這飯盒里的量,連中學生都喂不飽。
更別提那些在廠里辛苦干活的工人了。
“嘖,傻柱,你這活怎么干的?”
“就這么點飯,塞牙縫都不夠。”
“飯都吃不飽,哪來的力氣干活?”
楊亮平皺著眉頭問。
“我手抖了。”
“純屬意外。”
傻柱硬著頭皮辯解。
“傻柱,你太讓我失望了。”
楊亮平的臉徹底拉了下來。
如果傻柱認錯,楊亮平或許還能網開一面。
可他這番狡辯,分明是在把楊亮平和胡耕科當傻子耍。
“楊廠長,再給我一次機會……”
傻柱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之前嚴震就反映過你的問題,我特意叮囑過,打飯必須公平。”
“你這是明知故犯。”
楊亮平的聲音像塊沉甸甸的鉛。
翻舊賬就是動真格的意思。
傻柱腿直發抖。
“從今天起,你別碰飯勺了。”
“具體處罰由嚴主任來定。”
“老胡,小張,過來吃飯。”
楊亮平揮手說道。
這事在他這兒就算結束了。
當廠長的,沒必要事事親力親為。
表個態就夠了。
“傻柱,上次我明明告訴你,不準抖勺。”
“你小子當時怎么回我的,還記得嗎?”
嚴震笑得像只逮到麻雀的老貓。
傻柱心里一沉,仿佛掉進了深淵。
這下全完了,所有的麻煩都一起來了。
“嚴震主任,傻柱這么做是有原因的。”張宏明說道。
“哦?什么原因?”嚴震問。
“我和傻柱在一個院子住,他每天下班都會從食堂帶剩飯剩菜回去接濟一個寡婦。他靠炒菜的手藝,把這些飯菜都省下來了。”張宏明簡單地說。
“張宏明!”傻柱氣得滿臉通紅,低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