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冬辰昏睡了三天三夜,再次醒來時,雙目憔悴,面容枯槁,原本就瘦削的面頰兩側(cè)微微凹陷,已經(jīng)瘦脫得沒有了人樣。
安若素昏迷的當天就醒了,這兩天一直在易冬辰和安若文病房中間穿梭,提心吊膽,惶惶不安。此刻原本保養(yǎng)得體的她朝夕間漸露老態(tài),此時她又在悄悄拭淚,不明白為什么好好的一個家竟然一夕之間變成了這樣。
易冬辰剛剛醒來,眸色黯淡地掃視一下四周的環(huán)境,知道自己此時的境遇,漆黑的眸子里瞬間蓄滿了滔天的恨意,嗓子干涸泛著苦澀,聲音很是沙啞:“木子呢,木子在哪里?”
安若素見他醒來,提著的心放下一般,正歡喜地起身想要噓寒問暖,就聽見他這句話,臉上的笑意垮了下來,憋不住哭出聲來:“冬辰,已經(jīng)讓人去找了,已經(jīng)三天了,還是沒有音信,恐怕......”
安若素哽咽著,不忍說下去,聲音降下來,滿面悲戚之色,正尋思著怎么措辭才不刺激自己的兒子還能讓他接受事實。
可易冬辰一聽后半句話,想也來不及多想,近乎咆哮地打斷她的話:“不會的,木子她不會有事的,我要去找木子,我要去找木子!”
說著掙扎著要坐起來,此刻的易冬辰哪里還有一點往日里的霸道精干,接連的打擊把他折騰得像是一幅套在病號服里的骨架子,一個不穩(wěn)就能摔倒。臉色半死血色生氣也沒有,慘白得嚇人。
安若素的話落進耳朵里,雖然嘴上說著不相信,其實內(nèi)心已經(jīng)隱隱將事情向最壞處想去了,緊張悲慟得手心發(fā)涼,一直涼到心里,涼遍整個身體。
木子,他的木子,他的結(jié)發(fā)妻,他最愛的女人!
安若素見他這幅樣子,早亂了心神。此時,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在商場上巾幗不讓須眉的安氏鐵娘子,她只是一個母親,一個為兒子殫精竭慮的母親。
她拼死拉住易冬辰,企圖像小時候那樣抱住他,給她溫暖,穩(wěn)住他的心神。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摟住他的肩膀,拍打他的后背,近乎于哀求地說:“冬辰,你身體才剛好,你不要作踐自己,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證據(jù)說明她已經(jīng)出事了,一直都在讓人找,你要是再出點什么事,你讓我怎么活?”
話說到這里,安若素再也沒有了往日淡定優(yōu)雅的樣子,泣不成聲。
安若素年輕的時候看水滸傳上說,李逵的母親為兒子擔(dān)心,因為思念兒子竟哭瞎了眼睛,心底大是不以為然,她想,為人父母者千萬不能因為子女而失去自我,天大的事也要不行于色方才能顯出修為。而今她為兒子直哭得視線里模模糊糊,心疼如刀絞,方才知道有些事真的不由人。
母親的哀哀懇求,讓易冬辰的腳步軟了下來。
安若素見他猶豫,生怕他心生變數(shù),緊緊摟住他,抓得他一點也前進不了,就這么停滯在了母親的懷抱里。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個強大的女人,可是隨著自己漸漸長大,和母親再也沒有了兒時的親昵,他的個子越來越高,母親在他面前和其他瘦小的中年婦人無異。
時至今日他才知道,母親的力量不在于年紀而是內(nèi)心,她心底那股保護孩子的力量縱使千鈞也難抗衡。
易冬辰褪去往日堅硬的外殼,露出內(nèi)心的柔軟和脆弱。他倒在安若素的懷里,如孩童般抓住安若素的衣襟,嚎啕大哭的起來,這些年受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內(nèi)心里承受的萬般寂寥與苦楚,都化成了這滾燙的眼淚:“媽,兒子好累,如果木子有事,兒子也不想活了,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安若素的一顆心狠狠抽搐了一下,身為母親,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他的真摯與熱誠都藏在他看似冷漠孤傲的外表下。他像執(zhí)著的刺鳥,燃盡一生只愛一次,木子就是那根能燃起也能毀滅他的荊棘。木子下落不明,他的七魂三魄也被帶走了,現(xiàn)在的他處在極度崩潰的邊緣。
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她一直知道木子在與易冬辰的婚姻里半點幸福也沒有,兩個人的心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本該從此幸福美滿的生活,卻**折折坎坷不斷,自己更是沒有好好去照顧好她,將來如何去面對她死去的媽?
內(nèi)心的蒼涼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逝者已逝是生者長已矣,再怎么著,也要彼此支撐著振作起來,還太多的事等著他們?nèi)プ觥>拖癞斈暌锥降母赣H走后,她咬著牙頂起母子兩個人的生活一樣,她現(xiàn)在是兒子是這個價唯一的依靠,她不能自亂陣腳。
當務(wù)之急,她必須安穩(wěn)住自己兒子的情緒。
她輕輕撫摸著他的頭,任由他在自己溫暖踏實的懷里哭泣,等到他聲音小一點了,她才開按住自己的傷心,盡量讓聲音和緩些,勸道:“媽知道你難過,但是兒子你不能倒下,木子現(xiàn)在有希望的,要是有一天她回來了,找不到你怎么辦?所以為了木子,你也得好好的活下去!”
易冬辰想到木子可能永遠回不來時,傷心糊涂了,聽到母親這樣說,絕望的眼眸里頓時有了一絲希望,對,木子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他要堅守在這里,等著他的太太回來,他不可以有事,不可以讓木子回來找不到他。
他從安若素的懷里起來,找回些理智,問道:“老王呢?”
老王一直在門外,剛才聽到安若素和易冬辰的對話,也忍不住濕潤了眼眶。
身為局外人,總是被局內(nèi)人的一言一情所感動。他沒想到,這個不茍言笑的大男人竟對自己的太太深情至此。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而不能與死,死而不能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易冬辰悲慟絕望之際那八個字,她生,我生,她死,我死,字字泣血,至臻至高,再是冷情的人聽了也覺悲戚。
正獨自一人感慨,忽聽得易冬辰叫自己,趕緊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推開病房的門進來,如常般恭敬地站在易冬辰面前:“總裁,有何吩咐?”
安若素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易冬辰在外面有個意集團了,他是意集團的董事長兼總裁,她佩服自己的兒子,為自己的兒子驕傲,但是同時也為兒子的辛苦感到心酸。
易冬辰的眼睛經(jīng)歷了大悲大慟,情緒平復(fù)下來,已經(jīng)恢復(fù)了以前的凌厲肅殺:“我不管太太最終有沒有事,我都要整個夏氏陪葬!夏董事長這樣的人活著就是對社會的摧殘,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一定要將他的犯罪事實找出來,送到公安局,絕對要判死刑,死緩都不行!”
他身上殺機騰騰,眸色泛光,如聞見血腥氣的野狼。
老王見狀,知道易冬辰是下了決心,但他的內(nèi)心也有顧慮,稍作遲疑,還是坦誠地講出了自己的猶豫:“總裁,夏董惡貫滿盈,收拾他不難,但是夏氏基業(yè)頗深,我們意集團才剛剛上市不久,想讓夏氏整個覆滅,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
“如果再加上安氏呢?”安若素從容不迫,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易冬辰和老王面面相覷后一齊看著安若素怔愣了幾秒。
安氏在海城數(shù)一數(shù)二,根基龐大穩(wěn)固,無論財力人脈以及某些背景,幾乎沒有人能和之抗衡。但是易冬辰心知肚明,自己這一招棋,已經(jīng)無關(guān)利益,純粹是報復(fù)的行為,是不計成本的報復(fù)行為,弄得不好就要賠上整個身家,安若素怎么肯讓安氏跟著涉險?
安若素看出了他們的疑慮,彎起嘴角笑了一下,眼神堅定而豁達,她說:“兒子,放手去作吧,媽支持你!”
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知道如果不讓易冬辰出了這口惡氣,報了這個仇,他永遠都不會真正走出來的,她所做的,只不過是一個憂心的母親想要拯救自己的兒子。
“總裁,如果有安氏的支持,事情就好辦多了,我這就去辦!”聽到安若素站出來支持,老王也有了底氣。
還沒走出門,易冬辰就又喊住了他:“等等!”
老王回頭,等著他的下文,易冬辰聲音有些輕,甚至有些哭腔:“將所有能用的人手都派出去尋找太太,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易冬辰說的艱難,聽得人同樣心酸。
他靜默片刻,最后還是苦笑著加了一句:“木氏好好管,一點紕漏也不能出!”
“是,我明白!”老王沒了一貫麻利地回應(yīng),聲音很低。轉(zhuǎn)過身時,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去了。
夏氏的董事長禿頭男人將沈清宛帶回去之后,美滋滋的,幻想著只要有沈清宛在手,他易冬辰插翅難逃,甚至連易冬辰來哀求自己時,怎么羞辱他的話都想好了。但是這三天他一直等著意集團的股份,卻遲遲沒有等來,對方一直沒有消息,這讓他有些著急。
這天,他的助理過來告訴他:“董事長,意集團和安氏聯(lián)手,正在不遺余力的打壓夏氏!”
禿頭男人氣的跳了起來:“這怎么可能?那個女人還在我們手上,他易冬辰怎么敢!”
要是意集團和安氏聯(lián)手打壓夏氏,夏氏是很難在夾縫中生存的,這點他很清楚,但是他覺得自己有一張王牌在手,穩(wěn)操勝券。
助理很不忍心告訴他真相,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了,不得不說了:“董事長,剛剛得到消息,易冬辰的私生子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也就是說我們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早就背叛了易冬辰,甚至可以說一直都在騙他,而易冬辰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雖然安若素和易冬辰并沒有將小涵不是親生子的消息放出來,畢竟涉及到家丑,但是夏氏還是通過一些渠道查到了。
小助理的話一出口,上前一把揪住小助理的衣領(lǐng),瞪圓了眼睛問到,“再說一遍!”
小助理被他抓得喘不過氣,哆哆嗦嗦重復(fù)了一遍。
這一次兩人的距離很近,每一個字禿頭男都聽得真切,他心底的幻想被掐滅了,頓時像泄了氣一樣,跌坐在老板椅上:“怎么可能?上次在小山坡,我們都親眼見的,他對這個女人用情深得很呢!”
“董事長,易冬辰的演技,您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他知道您是在試探他,所以故意說他愛的是沈清宛,迷惑我們,讓我們最終帶走了沈清宛,從而真正保全了他的太太木子!”
“媽的!”禿頭男人臉孔紫漲得想豬肝,猛地一拳頭砸向?qū)嵞巨k公桌,桌面材質(zhì)很硬,指節(jié)處登時發(fā)白發(fā)青,但是他卻不覺得痛,真正讓他覺得痛的是目前的狀況。
助理不得不繼續(xù)打擊他:“意集團這次之所以和安氏聯(lián)合起來不遺余力的打擊夏氏,是因為那天我們走后,易太太失足掉進了湖里,至今生死不明!”
“媽的!”禿頭男人再也按捺不住,又粗魯?shù)牧R了一聲,一腳踢開老板椅,就往自己的別墅走去,既然抓來的那個女人沒用了,那他還善待什么?
其實助理還想提醒他,已經(jīng)有他犯罪的證據(jù)被送到公安局了,他是不是要躲一下?但是他走的太快,助理沒來得及說,算了,還是自己先找個地方躲躲,作惡的是老板,千萬別牽連了自己!
禿頭男人回了別墅之后,一腳踹開關(guān)著沈清宛的房間的門。
巨大的聲音驚得身子一顫,隨之一想是有人來了,又驚喜起來:“是不是冬辰來救我出去了,是不是,是不是?”
一定是冬辰來了,要知道那天易冬辰說的那些話可還歷歷在耳,他對自己絕對是上心的!
她滿懷期待地左看右看,除了一個面目兇狠猙獰令人反胃禿頭男人正在向她一步一步的逼近,哪里有易冬辰的身影?
她收起了心里的期待,眼前這個男人讓她都寫害怕,一邊向后挪了挪身子,一遍哆哆嗦嗦的問:“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說干什么,哼!”禿頭男人冷笑著斜睨她,惡狠狠地說,“小美人兒,你還指望你那個好情郎來救你?你覺得他在知道了你連給他的兒子都是假的,他還會來救你?你他.媽就死了這條心吧?”
“不不不!”沈清宛頭要成了撥浪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冬辰的話還在她耳邊回響著,他絕對不會放下自己不管的。
但是此時此景哪里還由得她相不相信,禿頭男人如猛獸般將她逼進了墻角,伸出一雙粗糙的大手,開始撕扯她的衣服,既然留著沒什么用,先讓他爽了再說,他順帶著將對易冬辰的憤怒和仇恨都加到了沈清宛身上。
沈清宛立刻意識到要發(fā)生什么,斗著膽子,拼命的大叫:“冬辰不會放過你的......”
禿頭男人一聽她到現(xiàn)在還喊易冬辰的名字,仿佛自己落敗易冬辰都是因為這個不爭氣的女人,抬手,劈頭蓋臉給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可不輕,沈清宛被打得眼冒金星,白皙的臉上頓時有了五個清晰的手指印:“你他.媽再叫,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沈清宛信,這么兇狠的男人什么事做不出來,她忍著痛,咬著牙,不敢出聲,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予取予求。
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禿頭男人自己玩過之后,又叫來一些人,也不知道是他家的傭人還是公司的員工,命令他們必須每個人都得上,沈清宛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個,只知道她自己被人給.輪了,那些人太粗暴,她真的好痛,到最后她的鮮血都出來了......
就在禿頭男人在別墅對付沈清宛的時候,警察來了,本來是來抓禿頭男人的,但是沒想到遭遇了一場輪.jian案,所有的涉事人員都被帶回去接受調(diào)查,包括沈清宛。
最終沈清宛被放出來了,其他人全部收監(jiān)。
被放出來的沈清宛雙目無神,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她想著想著還是來到了安宅,只是此刻的安宅并沒有人,她并不知道安宅都遭遇了些什么。
倒是安宅的傭人看見了她,都是因為她,安宅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如果她不住進安宅,安宅怎么會遭遇這些,所以對她恨到了極點:“你來做什么,這里不歡迎你,滾!”
阿姨看見她,一點也不客氣。
沈清宛雖然現(xiàn)在狼狽不堪,但是被一個下人這樣呵斥,還是沒辦法接受,她仍然驕傲的回擊:“你算什么東西,敢這樣跟我說話?”
阿姨平時受夠了她的囂張氣焰,如今怎么可能還受她控制:“呸,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爛貨,婊.子,不知道哪里弄了個野種,就冒充我們少爺?shù)膬鹤樱阕卟蛔撸磕悴蛔撸挪恍盼夷霉髯愚Z你?”
沈清宛本來就剛被......現(xiàn)在阿姨又罵她婊.子,頓時兜不住了,撲上去就要和阿姨撕扯,但是她那里是阿姨的對手,阿姨后來真的就拿棍子趕她了,沈清宛甚至還挨了幾下棍子,然后阿姨就將大門關(guān)上,再也不想看見她,沈清宛看著厚厚的門墻,終是流下來眼淚,那眼淚應(yīng)該不是后悔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一切,應(yīng)該是哭自己從此以后優(yōu)越的生活不再有了。
安若文經(jīng)過多次搶救之后,終于醒了,但是他醒來之后,眼睛就看不見,醫(yī)生診斷之后,也無能為力,血塊壓迫視神經(jīng),做手術(shù)風(fēng)險非常大,醫(yī)生不建議做手術(shù),說是以后有可能血塊會自行消除,但是也只是也可能而已。
安若文并沒有大鬧,甚至連一句為什么也沒問,很是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
木容被易冬辰帶到這里之后,就一直在照顧安若文,雖然第一次見面他們并不愉快,但是現(xiàn)在安若文成了這個樣子,木容還是一陣唏噓,有些于心不忍。看著安若文整日整日不說話,木容終是忍不住開口:“舅舅,你說話好不好,你有什么想說的,你就說,不要這樣,好嗎?”
對他的稱呼已經(jīng)改了,不再是變態(tài)大叔了,跟著姐姐叫了他一聲舅舅。
要不是木容出聲,安若文都不知道竟還有人在陪著自己,他本能的問:“木子?”
木容回答:“我不是木子,我生木容!姐姐被姐夫安排到安靜的地方養(yǎng)胎了,可能一時半會回不來!”
“不要回來!”安若文趕緊說:“養(yǎng)胎好,養(yǎng)胎好!不要告訴木子我的事,永遠也不要!”
木子是他最深的牽掛,他不要木子看到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額......”木容欲言又止:“她遲早會知道的啊!”
“那就讓她永遠不知道!”安若文說,說著又對木容說:“能麻煩你送我回家嗎?”
“可是醫(yī)生還沒有說你能出院!”木容如實說,易冬辰讓她在這照顧安若文,她不能讓安若文在自己的手上出事。
但是安若文堅持,安若文要做的事情沒有人能阻止的了,當然木容也不例外,他們離開醫(yī)院的時候,安若文又加了一句:“不是回安宅,回我自己的家,我家在......”
木容也聽木子說過一些關(guān)于安若文的事情,所以并沒有覺得很奇怪。
還是那間小房子,上次木子來過,這次是木容,照樣的木容也看到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手寫稿,她隨意的撿起來看了看,然后不可置信的問安若文:“你是我是流氓?”
安若文點頭,我是流氓是他的筆名。
木容想起來那天晚上在木家,她對木子說喜歡我叫流氓寫的東西時,木子那神秘詭異的樣子,原來這個人就是安若文。
“你對我的筆名很感興趣?”安若文挑了挑眉毛問。
“不是!”木容莫名的有些慌亂:“我只是看過你寫的東西,很喜歡!”
“沒想到你看過我的東西!”安若文嘆息,他不否認他寫的東西會有很多人喜歡看,只是現(xiàn)在這個社會,什么都要包裝,沒有人包裝他而已。
木容的臉有些微紅,有些囧,但是一想他是看不見的啊,自己囧什么?
她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平緩一點:“舅舅,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安若文苦笑:“你看我這個樣子,還能寫東西嗎?如果你覺得不麻煩,能不能幫我聯(lián)系一下XX學(xué)校,坐落在山區(qū),我已經(jīng)在那里支教過,校長對我很滿意,我想知道他們現(xiàn)在還收不收老師?”
如果以后不能與文字為伴,那就將自己喜歡的文字傳給下一代吧,總不能讓自己成為一個廢人,凡是靠著別人,總得找一個能養(yǎng)活自己的事情。
木容覺得鼻頭心酸,但是還是按照他所說的去做了,可是哪個學(xué)校會要一個瞎子老師,即使是一個山區(qū)學(xué)校,人家也不愿意要。
后來木容同學(xué)校做了一個交換,她也去那家學(xué)校任教,前提是帶著安若文一起,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的高材生肯到他們學(xué)校任教,校長當然答應(yīng)了,但是安若文的情況他還是有些猶豫,后來在木容的一再堅持下,答應(yīng)只給安若文一年的時間來證明自己,木容想已經(jīng)夠了,一年的時間應(yīng)該足以讓安若文來證明自己。
三個月后
木容和安若文已經(jīng)到達了山區(qū)學(xué)校,安若文不管不顧安若素和易冬辰的極力反對,一定要去學(xué)校教書。
這個學(xué)校是兩個老師一個辦公室,木容和安若文一個辦公室,木容教英語,安若文教語文,木容同時也是班主任,這個班主任也是她申請來的,按照規(guī)定,第一年進來的老師是不可以當班主任的,但是如果她不當班主任,就沒有哪個班主任愿意讓安若文帶本班的語文,所以木容只能這么做。
這天午后,陽光灑滿校園的每一隅,空曠的操場上鮮有人跡。兩邊的小道上是一排排的香樟樹,輕輕的樹葉承載了太陽的重量,撐起樹下一片陰涼。遠處的教室偶爾傳來讀書聲,樹上三三兩兩的知了有一下沒一下的叫著……
木容坐在辦公室里,在素描紙上勾勾勒勒,終于完成了最后一筆。她現(xiàn)在帶兩個班的英文,一個班的班主任,平時沒事的時候愛好寫寫畫畫。她拿起剛剛完成的素描,端詳一下,畫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頭發(fā)修得很清爽,英挺的眉,高挺的鼻,冷峻的臉龐,薄而性感的唇,還有那深沉如水的眼神……
放下畫,木容看著對面的男人,安若文和她在一個辦公室,辦公室連在一起,面對面坐著。他就是她畫里的男子,唯一不同的是畫中的他眼神很迷人,而現(xiàn)實中的他眼神卻沒有一點光芒,他喜歡靜靜地坐著,她就當他是現(xiàn)成的模特,她總是最后畫眼睛,憑著自己的想象,或溫柔似水,或熱情似火!
鈴聲響了,第一節(jié)課下課了,安若文聽到鈴聲,僵住的身體微微動了動,顯然也是剛剛從某個沉思中回神。木容輕輕的說:“舅舅,快上課了。”他微微地點頭,慢慢地起身,臉上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淡漠,木容也已習(xí)以為常了,自從安若文失明后,就變得冷漠了。她夾著一本英文教材,穩(wěn)穩(wěn)地扶住他的胳膊,慢慢地向教學(xué)樓走去。
課間只有十分鐘,教師辦公樓和教學(xué)樓隔了整整一個操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由于他看不到,所以每次都是前一節(jié)課剛下課,就從辦公室出發(fā)。到了教學(xué)樓,木容將他送到高一一班的教室門口,然后自己走向隔壁的高一二班。
這就是木容和安若文現(xiàn)在的生活,能有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是經(jīng)歷了一番波折的。
記得第一天,安若文也不知道是因為不滿意木容也來教書了還是經(jīng)歷災(zāi)難后,性情變了,同木容說話,很是冷淡疏離。
“木容,你告訴我,第一課的名字是什么?”安若文問,沒有一絲表情。
木容啞然地看著他,心里很酸澀,她按下自己的情緒,用極為平靜的語調(diào)說道:“是沁園春長沙,我給你讀一遍吧。”
“謝謝,不用。”短短的四個字,給人以千里萬里的距離。
然后他就沉默,好像在認真地思考著什么,木容猜測那首沁園春長沙他應(yīng)該是爛熟于心的吧,自從知道他就是那個讓她倍加尊敬的作家后,她對他的了解也開始多起來,他是她見過最有思想的男人,他的文學(xué)造詣?wù)娴囊呀?jīng)極高極高了,而他讀過的書更是數(shù)也數(shù)不盡,他應(yīng)該在思考該怎么和同學(xué)們講解吧!他看不見,所以沒法備課,只能用大腦備課。
快上課時,他慢慢地起身,他不用盲杖,還沒走出門就差點摔倒,木容見狀,穩(wěn)穩(wěn)地扶住他的胳膊。他有點不耐煩的睜開她的手:“我不需要別人的幫忙。”
她再次扶住他的胳膊:“我不是在幫你。”
他的口氣略顯嘲諷:“怎么,你是在同情我嗎?”
她輕嘆一口氣:“舅舅,我看過你的文章,我敬重你,我佩服你的思想,如果你不嫌棄,請給我一個瞻仰這崇高思想的機會。我喜歡聽貝多芬的音樂,難道也是同情他雙耳失聰?”
他苦笑了一下:“你何苦自找麻煩?”面容已緩和了很多。
她說:“張岱曾說‘布衣綿薄之中,自有許多滋味,咀嚼不盡’,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執(zhí)著,你不是應(yīng)該最能理解的嗎?我正好去二班上課,順道而已。”
他沒有在說話,卻也沒有再抽出自己的手臂,她送他穿過操場,安全到達教室。其實那節(jié)她并沒有課,她帶一班班主任,帶一班和二班英語,他則只帶一班語文。
那以后,木容找了許多老師說情,終于把她在二班的英文課調(diào)到和他上一班語文課的同一時間,她扶他一起去上課,她牽他一起回辦公室。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夏氏已經(jīng)不存在了,夏董也得到了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王龍成也迎來了幾年的牢獄時光,至于小涵,被王龍成的弟弟王虎成接去撫養(yǎng)了,就是沒有找到木子,她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遍尋不得。
易冬辰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力物力財力來找木子,每天都是帶著滿滿的希望出去,帶著夠夠的絕望回來,再一次找尋木子的途中,他遇到了沈清宛,那時候的沈清宛已經(jīng)衣衫襤褸,縮在街頭伸手乞討。
老王怕他沒看見,提醒他:“總裁,是不是需要處理一下!”
易冬辰的眼神異常冷漠,其實他不是沒看見,只是不想理會,現(xiàn)在在他的心中,除了木子,再沒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夠讓他重新燃起激情。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直到三個月都過去了,還是一點音信都沒有,老王征詢他的意見:“總裁,是否需要繼續(xù)找下去?”
易冬辰表現(xiàn)的非常淡定:“繼續(xù)找,只要沒有任何確切的消息,就繼續(xù)找!”
原來有一種淡定叫決定了,決定了一直找下去!
木子,不管你在哪里,是生是死,我都在這里這里,等著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