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檸站直身子,冷眼掃過四周,將所有人的表情收盡眼底。
沈大嫂被顧檸一句話激怒。
“顧檸,你現在不夾著尾巴做人,還敢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大侄子要不是因為你的污蔑,怎么會下放農場。
你這個人人喊打的資本家狗崽子,害了大強不夠,現在還想來禍害我們老沈家。”
一提起王大強,沈大嫂就心疼無比。
“我們跟沈紅英可不一樣,她能包庇你,我們卻要以整個村子的名聲為重。
再過不久就是鎮上評選先進大隊的關鍵時候,要是傳出這樣的丑事,影響的是整個村子的利益。
做人不能太自私,要懂得以大局為重。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該自覺一些。”
沈大嫂說的有鼻子有眼,還把這事扯的更遠,就是想讓村民的唾沫星子淹死她。
被選中的先進大隊的村子能在下一年拿到更多糧食。
更別提獎勵的肉票油票啥的,每個村子都盯得緊。
事關自身利益,村民們再也沒法高高掛起。
“王大強做的那些丑事,十里八鄉都清楚,也是公安同志認真調查過的。
你說我污蔑王大強,那是不是也在質疑公安同志的辦案能力。”
顧檸清楚沈大嫂的打算,就是想踩著她洗白王大強。
聞言,沈大嫂喉嚨發緊,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啥時候質疑公安同志了,你少胡說八道。
咱們現在是在說你隱瞞資本家小姐身份的事,別扯其他的。”
她差點又被顧檸給帶偏了。
“我從來沒有隱瞞過自己身份,我來自滬市顧家的事,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哪里來的欺騙?”
顧檸哼笑出聲。
她一沒改名,二沒換姓,有心人去查自然能查得到,談不上隱瞞。
這話一出,村民們都愣住了。
這話似乎有點道理。
見村民們的臉色有所動搖,穆妍皺起眉頭。
“你在強詞奪理!
顧檸,你要是沒耍手段,那為什么顧叔叔和白阿姨都下放大西北,而你卻安然無恙的待在這里。”
“就是,穆知青也是滬市人。
難怪你之前要針對她,原來是怕她說出你的秘密。”
沈大嫂聞言一拍腦袋,連聲附和著穆妍,來了個倒打一耙。
顧檸怒極反笑,要不是穆妍先針對她,壞她名聲。
她也不至于下手那么狠,頂多就是給個教訓而已。
可有些人就是記吃不記打。
顧檸這回算是明白了,滬市的消息能傳到沈家村來,穆妍功不可沒。
見顧檸只是笑著不說話,穆妍心里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時候她不應該著急忙慌為自己辯解嘛,怎么這么淡定?
“顧檸,顧家早就被上頭抄家了,要不是你提前逃跑,你也應該跟著一起下放大西北。
你做的這些事,足以讓你罪名加重。
看在咱們都來自滬市的份上,我好心勸你一句。
盡快去公社承認錯誤,老老實實去大西北勞改,總好過待在村里的牛棚受罪。”
穆妍迫不及待想看到顧檸遭殃,語氣都帶著幾分急切。
沈大嫂也跟著搭腔,唾沫星子橫飛,“穆知青真是人美心善。
顧檸都這么對你了,你竟然還替她著想,果然是好心沒好報啊。”
穆妍嘆了口氣,“好歹同學一場,我也不忍心她誤入歧途。”
兩人一唱一和,聽得沈母火氣直冒。
她剛想反駁,袖口就被顧檸輕輕扯了一下。
“媽,你放心,都交給我來處理。”
顧檸沖她軟軟一笑,極快地安撫住沈母不安的心。
“顧家是顧家,我是我。
我都跟顧家斷絕關系了,那顧家發生的任何事,自然也跟我無關。”
人群中有片刻的寂靜,沒想到會聽見這么一個回答。
穆妍冷嗤一聲,“這里是沈家村,不是滬市,沒有人認識你,你自然想怎么狡辯就怎么狡辯。
況且血緣關系豈是你說斷就能斷的,你別想蒙混過關。”
顧檸沒說什么,只是進屋拿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報紙,將其展開在眾人眼前。
“我早就跟顧建設斷絕父女關系,還登報說明了,這件事整個滬市的人都清楚。
還有,在下鄉之前,我就已經把戶口遷到沈家村了。
我下鄉當知青,順應的是國家號召,走的是明路,并非你口中的耍手段。”
她留著這張報紙,就是考慮到有一天會出現這樣的狀況,起碼能派上用場。
“從登報那天起,我跟顧家再無半點關系。
而我身上也流著我媽一半的血,是正正經經的沈家人。
沈家祖上八代貧農,背景干凈。我作為沈家的一份子,來沈家村當知青也是理所應當。”
顧檸聲音平靜,字字句句卻鏗鏘有力,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穆妍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滿眼錯愕地盯著顧檸手上的報紙。
她千算萬算沒有料到這一茬。
寄回來的書信里頭也根本沒提過這回事。
穆妍一顆心霎時間沉到了谷底。
她抬眸跟顧檸四目相對,眼底盛滿了不解和不甘。
這么好的機會!
她好不容易能解決掉顧檸的機會,如今全都毀了。
沈家人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眼睛瞪的渾圓。
本以為萬無一失的計劃,竟然出現了紕漏。
“你說斷絕關系就斷絕關系了,誰知道是不是你們一家子串通好的。”
沈大嫂死鴨子嘴硬,眼底都充血了。
她不愿意讓顧檸躲過這一劫,她就該去給大強贖罪。
“顧建設身為父親,卻沒有半點父親的慈愛之心。
他逼迫我給繼姐讓工作,騙我下鄉,他們一家子帶著財產偷渡香江。
卻沒想到我這個女兒沒那么聽話,讓他的計劃夭折,落得個下放大西北的下場。”
顧檸說出這些事的時候,眼瞼不自覺垂了下來。
長而卷的睫翼微顫,看著可憐巴巴的。
沈母的心臟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再一次聽到顧建設對閨女干的那些事,心疼與怒意交織。
“那個混賬玩意,他最好活久一點,老娘非得去生撕了他不可。”
正好大兒子在大西北有認識的人,不出了這口惡氣,她都怕把自己憋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