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慢慢恢復(fù)了意識。
身體微微動了一下,隨即聽到耳畔傳來急切又擔(dān)憂地呼喚:“千奈?千奈?你醒了嗎?”
我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先是模糊不清,繼而逐漸聚焦,陌生的白色天花板映入眼簾,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地飄入鼻腔,提醒著我身在何處,接著,一張熟悉的臉龐占據(jù)了我的全部視野,是松田陣平。
只是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還穿著那身深藍(lán)色的機動隊制服,正一臉焦急地看著我,他俯身靠近,眉頭緊鎖,鳧青色的眼眸帶著擔(dān)憂,見我睜開眼,連忙低聲追問:“千奈?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眨了眨眼,試圖讓視線更清晰一些,左臉頰傳來一陣隱隱的痛感,喚醒了昏迷前的記憶——綁架、鎖鏈、木下哲也扭曲的面孔、冰冷的刀鋒、還有那令人窒息的恐懼。
我稍稍轉(zhuǎn)頭打量四周,手臂上正插著輸液管,透明藥液一滴一滴地流入血管,房間布置簡潔而干凈,我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yī)院的病房里。
“松田警官……”我開口,聲音沙啞得幾乎認(rèn)不出是自己,我想坐起來,但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別急,慢慢來。”松田陣平立刻伸手,小心翼翼地扶著我,在我腰后墊好枕頭,讓我靠坐起來。
然而,還沒完全坐穩(wěn),一股強烈的委屈和后怕便猛地涌上心頭,我鼻尖一酸,再也忍不住,傾身向前撲進他的懷里,低聲嗚咽起來。
在被木下哲也綁架、被他扇耳光、甚至差點被他侵犯時,我咬著牙沒有掉一滴眼淚,但此刻,在松田陣平溫暖而堅實的懷抱里,所有強撐的堅強頃刻瓦解,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很快浸濕了他制服的衣襟。
松田陣平的身體先是微微一僵,隨即毫不猶豫地收攏手臂,將我更深地?fù)砣霊阎校恢皇直孔緟s又無比溫柔地輕拍我的后背,另一只手則撫摸著我的頭發(fā),下顎輕輕抵在我的發(fā)頂,聲音里浸滿了心疼和深深的自責(zé):“對不起,千奈,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都是我的錯……”
我在他懷里用力地?fù)u了搖頭,哽咽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沒有……不是松田警官的錯……”我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用沒有輸液的那只手輕輕撫摸著他帶著胡茬的臉頰,臉上還掛著淚珠,卻努力的安慰他道,“松田警官是我的英雄,每次……每次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你都會出現(xiàn)來救我……”
我抬起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聲音清軟,還帶著未散盡的哭腔,小聲道:“松田警官,你親下我,好不好……”
松田陣平的眼神瞬間柔軟得不可思議,那鳧青色的眼眸中盛滿了憐愛和心疼,他低下頭,先是無比珍重地、輕輕地吻了吻我的額頭,如同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接著,他的吻緩緩下移,輕柔地落在了我的嘴唇上。
這個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沒有任何侵略性,也不帶絲毫**的色彩,只有滿滿的安撫,疼惜和失而復(fù)得的慶幸,他輕柔地吮吸著我的唇瓣,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入,我閉上眼睛,生澀而主動地回應(yīng),任由他溫柔地糾纏著我的舌尖,交換著彼此的氣息,汲取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依依不舍地放開我,額頭依舊抵著我的額頭,呼吸有些微亂。
他仔細(xì)地幫我墊好枕頭,又轉(zhuǎn)身倒了杯溫水,小心地遞到我嘴邊,看著我小口小口地喝下。
“我叫醫(yī)生過來看看。”等我喝完水,他按響了床頭的呼叫鈴。
醫(yī)生很快趕來,仔細(xì)地為我做了檢查,“恢復(fù)得不錯。”醫(yī)生收起聽診器,對松田陣平說道,“迷藥的代謝速度很快,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后遺癥,觀察一下,如果沒什么其他問題,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醫(yī)生。”松田陣平鄭重地道謝。
送走醫(yī)生后,我忍不住問:“松田警官,我昏迷了多久?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米花中央醫(yī)院,你已經(jīng)昏迷了快十七個小時了。”他坐回床邊,重新握住我的手。
“木下哲也……他怎么樣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同時下意識摸了摸依舊微腫刺痛的臉頰,“我的臉……是不是很腫很難看?”
松田陣平的臉色沉了沉,但看向我時眼神依舊溫柔:“那個混蛋已經(jīng)被控制住了,正在接受治療和調(diào)查,你別擔(dān)心這些了。”他的指尖極輕地碰了碰我臉上的紅腫,“沒有很難看,還是很好看,只是還有點紅印……你昏迷的時候,我用冰袋幫你敷過幾次了。”
“那……你們是知道我出事的,那么及時?”這是我最大的疑惑。
松田陣平拿出我的手機,打開郵箱界面,遞到我面前:“是工藤新一那個小鬼頭最先察覺不對的。”
他解釋道:“那小子說,你平時和他約課從來都只發(fā)中文郵件,那次改成日文,用詞還格外客氣生疏,和他認(rèn)識的你不太一樣,他多了個心眼,故意回復(fù)問‘那今天的英語課能不能改到明天’,結(jié)果‘你’不但沒糾正說是中文課,還回復(fù)說周末都沒空,最快也得下周。”松田陣平冷哼一聲,眼底卻閃過一絲贊賞,“那小子立刻意識到不對,你從來不會輕易變動課程表,更不可能連課型都搞錯。”
“他當(dāng)場報警,又讓阿笠博士緊急聯(lián)系了我。”
他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一絲后怕:“我們立刻追蹤了阿笠博士給你的那個定位手環(huán)的信號,才找到了那個廢棄倉庫,這次……真的多虧了那個小鬼警覺。”
我心里涌起一陣感激:“原來是這樣……多虧了新一君,等我好了,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嗯。”松田陣平贊同地點點頭,隨即又問,“肚子餓不餓?從昨天到現(xiàn)在,你幾乎沒吃什么東西。”
經(jīng)他這么一提,我才感覺到胃里空得厲害,乖乖點頭:“有一點餓。”
松田陣平立刻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快速地給萩原研二發(fā)了條消息。
沒過兩分鐘,病房門就被敲響了,萩原研二提著一個大大的保溫桶和一份便當(dāng)走了進來,他一進來就關(guān)切地看向我:“千奈醬,你終于醒了!身體怎么樣?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昨天真是嚇?biāo)牢覀兞耍 ?/p>
我感激地對他笑笑:“謝謝萩原警官關(guān)心,我好多了,就是沒什么力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萩原研二松了口氣,晃了晃手里的保溫桶,“我熬了點雞蛋雜燴粥,味道應(yīng)該還不錯,你喝一點,好消化又補充體力,小陣平,這是你的便當(dāng)。”
松田陣平接過便當(dāng),卻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先接過萩原研二盛好的粥,細(xì)心地吹了吹,才遞到我面前。
“我自己來就好。”我有些不好意思,接過碗勺。粥熬得軟糯咸香,溫度也剛好,確實很好吃。
我小口吃著粥,看到松田陣平坐在旁邊開始吃便當(dāng),他身上還穿著昨天的制服,忍不住問:“松田警官……你一直沒回去嗎?一直在這里?”
萩原研二在一旁接口道:“可不是嘛!這家伙從昨晚開始就寸步不離地守在這兒,眼睛都沒合過,剛才估摸著你快醒了,才發(fā)消息讓我把熬好的粥送來,沒想到我還沒走到病房門口,就聽說你已經(jīng)醒了。”
我心里又是感動又是心疼:“謝謝你萩原警官,還特意幫我熬粥,更謝謝你們又一次救了我。”
萩原研二擺擺手,笑容爽朗:“謝什么,跟我們還需要客氣嗎?別忘了,之前可是你先救了我們呢!”
他又正色道:“對了,既然你醒了,目暮警部他們應(yīng)該很快就會過來做筆錄,你別擔(dān)心,照實說就行。”
我點點頭:“我明白。”
等我吃完粥,體力似乎也恢復(fù)了不少,我催促松田陣平:“松田警官,你快回去休息一下吧!洗個澡,換身衣服,好好睡一覺,我這里真的沒事了,你看,我都能自己吃東西了。”
松田陣平看著我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似乎還有些猶豫。
“去吧去吧。”萩原研二也在一旁幫腔,“我在這兒陪著千奈醬,等目暮警部他們做完筆錄,你收拾好了再過來接她也不遲。”
松田陣平這才勉強答應(yīng)下來,又不放心地叮囑了我好幾遍,才被萩原研二拉著離開了病房。
果然,他們離開后不久,目暮十三警部就帶著一位女警來到了病房,他們詳細(xì)地詢問了事發(fā)經(jīng)過,我盡可能清晰地回憶并描述了每一個細(xì)節(jié),做完筆錄,目暮警部也溫和地安慰了我?guī)拙洌屛液煤眯菹ⅰ?/p>
下午,穿著便服一身清爽的松田陣平又回到了醫(yī)院,他顯然回去仔細(xì)收拾過自己,胡子刮得干干凈凈,頭發(fā)還有些微濕,散發(fā)著清新的沐浴露味道。
“我想回家。”我拉著他的衣袖小聲說,“不想再待在醫(yī)院里了。”
松田陣平看了看我,確認(rèn)我的精神狀態(tài)確實好了很多,點頭同意:“好,我們回家。”
他很快為我辦好了出院手續(xù),仔細(xì)地幫我穿上外套,然后扶著我的肩膀,一步步走出醫(yī)院,在醫(yī)院門口,他攔下了一輛出租車,細(xì)心地護著我的頭頂讓我先上車。
“馬自達呢?”坐進車?yán)铮也畔肫鹑c原警官的愛車。
“昨天hagi開得太急,追查信號的時候不小心蹭了一下,送去維修了。”松田陣平語氣平淡,似乎并不在意。
我心里頓時涌起一陣?yán)⒕危骸岸际且驗槲摇?/p>
“別瞎想。”他打斷我,緊緊握住我的手,“車壞了可以再修,人沒事最重要。”
出租車很快停在了我公寓的樓下,松田陣平先下車,然后伸手扶我出來,他像往常一樣,習(xí)慣性地站在車邊,似乎打算看著我上樓后就離開。
我卻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低著頭,聲音細(xì)若蚊蚋:“松田警官,我今天……不想一個人在家……我有點害怕……”
松田陣平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沒有任何猶豫,點了點頭:“嗯。”他付了車錢,然后自然地攬過我的肩膀,“我陪你。”
我們一起走進公寓樓,乘坐電梯上了五樓,我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那個……”在玄關(guān)處,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這里沒有男士拖鞋,要不,你先穿這雙備用的我的拖鞋湊合一下?可能有點小……”
松田陣平毫不在意地從鞋柜里拿出那雙明顯比他腳小好幾碼的毛絨拖鞋,勉強穿了進去,后腳跟幾乎完全露在外面,樣子有些滑稽,但他一臉坦然。
他跟著我走進臥室,站在門口,目光緩緩掃過整個房間,這是我第一次帶異性進入我這個私密的小空間,不禁有些緊張地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
公寓不大,是一間大概二十三四平米的1K戶型,但被我布置得十分溫馨整潔,整體是舒適的淺色系,進門左邊靠墻擺放著一張書桌,上面放著我的打字機和一些書籍稿紙,旁邊是一個小書架,右邊靠墻則是我鋪著蓬松柔軟的米黃色床品的床,房間中央鋪著一塊柔軟的地毯,上面放著小茶幾和坐墊,旁邊還有一個單人沙發(fā),沙發(fā)上隨意地搭著我那件織了一半的深煙灰色毛衣,對面桌上放著一臺不大的電視,整個空間雖然緊湊,卻充滿了生活氣息,窗臺上還放著兩盆小小的綠植。
“房間有點小……”我有些不好意思。
“很好。”松田陣平的聲音很溫和,“很溫馨,很好看。”他扶著我走到沙發(fā)邊坐下。
“我想先洗個澡。”我對他說,“感覺身上還是不舒服,好像還有那個倉庫的味道。”
松田陣平理解地點點頭:“好,小心點,別磕碰到了。”
他先去廚房用養(yǎng)生壺?zé)藷崴缓蟀凑瘴业闹甘荆瑥暮娓蓹C里拿出我干凈柔軟的睡衣睡褲,遞給我。
“我就在外面,有事隨時叫我。”他幫我調(diào)好浴室的熱水,仔細(xì)叮囑道。
“嗯。”我點點頭,關(guān)上了浴室的門。
脫下被扯得亂七八糟的衣服,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左臉上的巴掌印雖然已經(jīng)消了不少,但依稀還能看出一些輪廓,提醒著我不久前發(fā)生的驚心動魄,我嘆了口氣,打開花灑,讓溫?zé)岬乃鳑_刷身體,似乎也能沖走一些內(nèi)心的不安和恐懼。
浴室外,松田陣平坐在那個小小的沙發(fā)上,聽著浴室里傳來的淅瀝水聲,身體似乎有些緊繃,神情也略顯不自在,這是他長這么大,第一次進入一個年輕女孩的私人空間,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屬于她的清甜香氣,和他自己宿舍里總是揮之不去的煙草味截然不同,他的目光落在那件織了一半的灰色毛衣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羊毛線柔軟而溫暖。
我洗完澡吹干頭發(fā),換上干凈的毛絨睡衣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松田陣平正襟危坐、略顯局促的樣子,與他平時冷峻帥氣的形象形成了奇妙的反差,讓我覺得有些可愛。
他看到我出來,立刻起身走過來,扶著我走到床邊。
“好好休息。”他幫我掖好被角。
或許是熱水澡放松了身心,或許是真的還沒完全恢復(fù),我確實感到一陣倦意襲來,但我看著他,心里那份不安依舊揮之不去,我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眼眶不由自主地又紅了,帶著哭腔小聲哀求:“松田警官,你先別走好不好……我今天真的好害怕……能不能等我睡著以后再走……你陪著我……”
松田陣平看著我脆弱的神情,他立刻在床邊坐下,握住我的手,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好,我不走,我就在這里陪著你,別怕。”
我緊緊抓著他溫?zé)釋捄竦氖终疲某兄Z像是最有效的安神劑,驅(qū)散了盤踞在心頭的恐懼和不安,我依戀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眼皮越來越沉,終于沉沉的睡去,這一次,再也沒有噩夢的侵?jǐn)_。
松田陣平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靜靜地注視著少女的睡顏,暖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在她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呼吸平穩(wěn)而綿長,先前蒼白的臉頰也終于恢復(fù)了些許紅潤,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開她額前的幾縷碎發(fā),極輕地碰了碰那已經(jīng)淡去不少的掌印。
確認(rèn)她已徹底熟睡,他才以一種不會驚動她的緩慢速度,極其輕柔地松開了被她緊緊攥住的手指,少女在夢中無意識地咂了咂嘴,似乎感覺到安心之物的離去,但終究沒有醒來。
松田陣平站起身,仔細(xì)地幫她掖好被角,最后凝視了她片刻,才關(guān)掉了床頭燈,讓房間陷入一片適合安眠的昏暗。
他沒有離開,而是輕手輕腳地走到房間中央那張鋪著軟墊的單人沙發(fā)旁,和衣躺了下去,沙發(fā)對于他高大的身材來說顯然過于狹窄,他只能有些委屈地蜷起長腿,雙臂交疊在胸前。
房間里寂靜無聲,只有少女清淺規(guī)律的呼吸聲,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細(xì)微風(fēng)聲,在這片充滿了她身上淡淡清甜氣息的安寧空間里,這兩天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得以放松,強烈的疲憊感襲來,松田陣平也緩緩閉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