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辰的提醒,像一粒石子投入沈一諾心底,漾開了圈圈漣漪。家里隨之繃緊了弦。沈建國如今每晚的必修課,就是把院門、廚房門閂來回查驗幾遍,恨不得給它們上道符。王金花更是行動派,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家里那點金貴的面粉和糖,從廚房柜子轉移到了自己炕頭底下,仿佛貼著它們,夢才能安穩。
可人心的貪婪,豈是幾道門閂能鎖住的?
變故發生在幾天后的一個深夜,天色如墨,星月無光。全家都已沉入夢鄉,連守夜的沈建國也靠著墻壁打起了盹。萬籟俱寂中,院子里忽然傳來“咔噠”一聲脆響,像是瓦片被不慎碰落。
沈建國一個激靈驚醒,屏住呼吸。緊接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廚房方向隨即傳來了門閂被細微撬動的聲響!
真有賊!
一股無名火直沖沈建國腦門,他摸黑抄起門邊的扁擔,猛地拉開門,如怒目金剛般沖了出去,炸雷般吼道:“哪個挨千刀的?!”
那黑影嚇得一顫,慌亂中“哐當”踢翻了墻角的泔水桶。借著慘淡月光,沈建國看清了那人輪廓——瘦高個,不是村里游手好閑的沈福貴還能是誰!
“沈福貴!你個缺德玩意兒!”沈建國怒罵著,掄起扁擔就追。
沈福貴魂飛魄散,也顧不上偷東西了,連滾帶爬撲向院墻,手腳并用就想翻過去。沈建國畢竟年歲大了,腿腳稍慢,追至墻根,沈福貴已扒住了墻頭。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異變陡生!
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顆石子,宛若驚鴻,精準地擊打在沈福貴扒著墻頭的手腕上!
“哎喲喂!”沈福貴一聲慘嚎,吃痛松手,“噗通”一聲像個破麻袋般重重摔回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沈建國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一個箭步上前,死死揪住了沈福貴的衣領。
這番動靜早已驚醒了全家。王金花、李秀娟、沈紅梅和沈一諾都披衣而出。王金花一見是沈福貴,氣得渾身亂顫,指著他鼻子罵:“好你個喪良心的沈福貴!敢摸到我家來做賊!我跟你拼了!”
沈紅梅更是火冒三丈,沖上去就要撓他,被李秀娟死死攔住。
沈一諾最為冷靜,先讓父親把人捆結實,目光卻若有所思地投向院墻外的沉沉黑暗。那顆石子……來得太及時,太精準。陸北辰那張清雋卻淡漠的臉,不由自主地浮現在她腦海。
此時的彈幕早已沸騰:
“臥槽!真人版潛入失??!”
“沈老爹威武!不過剛才那是暗器嗎?”
“肯定是陸大佬在暗中守護!”
“英雄救美(的財產)名場面!”
“主播快審!讓他老實交代!”
沈福貴被捆得結結實實,癱在地上面如死灰,不住聲地討饒:“建國叔,金花奶奶,我錯了!我真是一時豬油蒙了心!就想……就想偷點面粉……求求你們饒了我這回吧!”
“偷面粉?”沈一諾走到他面前蹲下,聲音不大,卻帶著透骨的涼意,“我看你是想偷我們做福糕的方子吧?還是想在里面動點手腳,壞了我們和農機廠的買賣?”
沈福貴眼神閃爍,頭幾乎埋進胸口,只會反復念叨“饒命”。
鬧出這般動靜,左鄰右舍紛紛披衣來看。見是沈福貴被捆,眾人心下雪亮,指指點點,議論不休。平日里那些眼紅沈家的,此刻也噤了聲——偷雞摸狗,在村里是最讓人唾棄的勾當。
老支書很快被請了過來。看著這場面,他臉色鐵青。沈福貴這號人,他早想整治,苦于沒抓著把柄。如今人贓并獲,還是在為農機廠供貨的沈家行竊,性質尤為惡劣。
“沈福貴!你把沈家灣的臉都丟盡了!”老支書厲聲呵斥,“先捆到大隊部去!明天開社員大會處理!”
一聽要開大會整治,沈福貴徹底癱軟如泥。
處理完沈福貴,安撫好鄰里,天邊已泛起魚肚白。一家人回到屋里,雖心有余悸,更多的卻是揚眉吐氣的暢快。
“活該!讓他再起壞心!”王金花拍著胸口,心還在砰砰跳,語氣卻滿是解恨。
沈紅梅則興奮地比劃著沈福貴摔下來的狼狽相。
沈一諾心中卻思緒翻涌。沈福貴事件雖已平息,卻暴露了自家在安全上的脆弱。更重要的是,這或許正是一個契機,一個將陸北辰的建議付諸實踐的絕佳契機。
第二天下午,沈一諾與王金花提著兩包精心準備的福糕,登了老支書家的門。
王金花按女兒事先的叮囑,先是對老支書昨夜主持公道千恩萬謝,隨后話鋒不著痕跡地一轉:“支書啊,不瞞您說,經過昨晚那事,我這心里是又后怕又琢磨。咱家這福糕作坊,雖說是我家張羅的,可說到底,也是給咱村爭光,給幾家困難戶添個進項??衫媳贿@么盯著,日子長了,怕是……”
老支書叼著煙袋,瞇著眼,靜靜聽著,不置可否。
沈一諾接過話頭,語氣誠摯:“支書爺爺,我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想請您幫著參謀。您看,咱這作坊,能不能算成是村里集體的一個副業試點?技術和生產這塊我們負責,賺了錢,刨去成本和給干活的人分的那部分,我們愿意再拿出一成,交給大隊,算是給集體做點貢獻。這樣,作坊也算名正言順,村里也能多個穩定進項,您看……可行嗎?”
她刻意避開了“合作社”這個略顯扎眼的詞,但意思已然明了——讓集體參股,利益捆綁。
老支書拿著煙袋的手頓住了。他抬起眼皮,深深打量了沈一諾一眼。這小丫頭,心思之活絡,膽魄之足,遠超他的預料。拿出一成利潤,絕非小數目。但這錢,拿在明處,能堵住悠悠眾口,更能為他在公社層面添上一筆政績。
他沉默了許久,屋里靜得只剩下煙絲燃燒的細微嗶啵聲。
最終,他“咔嗒”磕了磕煙袋鍋,緩緩開口:“嗯……支援工業生產,同時為集體增加積累,這個想法……方向是對頭的。不過,這事關系不小,我得跟其他幾個干部通個氣,議一議?!?/p>
這便是松口了!
王金花心里雖心疼那一成利,但想到能換來長久安穩也只得擠出笑臉連連稱是。
從老支書家出來,王金花長長舒了口氣,仿佛脊梁都挺直了幾分。沈一諾心下明了,此事已成了七八分。只要老支書首肯,其他干部那邊阻力便小得多。
彈幕上一片贊嘆:
“高啊!破財消災,綁定靠山!”
“奶奶:笑容滿面,內心滴血?!?/p>
“沈氏集團即將完成股份制改造!”
接下來的幾日,沈一諾一邊穩住作坊生產,一邊靜候村里的消息。她讓沈紅梅有意無意地在村里散布“作坊要變集體副業”、“以后要給大隊交錢”的風聲。
果然,村里的輿論風向開始微妙轉變。先前眼紅沈家獨享利益的人,開始盤算自家能否去作坊謀個差事,或想著集體多了收入,年底分紅能否豐厚些。對沈家的敵意,無形中消減不少,轉而化作一種摻雜著些許期盼的復雜情緒。
幾日后,老支書召集大隊干部開會,正式商議將沈家福糕作坊納入集體副業試點。會上雖有異議,但在老支書的力主與那一成利潤的現實面前,方案終獲通過。
當老支書親臨沈家宣布此訊時,王金花激動得險些落淚。這意味著,她家的作坊,終于披上了一層合法的、受保護的“金衣”!
沈一諾深知,這僅是萬里長征第一步。成本如何核算,利潤如何分配,這新生的“合作社”如何管理,后續尚有無數細節需敲定。但無論如何,沈家的這份事業,總算沖破了最關鍵的桎梏,駛上了一條更寬闊卻也更復雜的航道。
而她與陸北辰之間,似乎也因那顆神秘的石子,多了一絲心照不宣的微妙聯系。她覺得,是時候帶著這份“好消息”與新的分紅構想,去正式拜會一下這位神秘的“貴人”兼合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