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們聚在一塊兒掛燈籠,便一起說三道四。
這樣刻薄的話,薛檸最近聽了不少,之前還能斥責幾句,如今只當沒聽見。
偶爾在秋水苑不小心碰見蘇瞻,也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安安靜靜等蘇瞻離開。
就連江氏都看出她對蘇瞻沒那個心思了,那些下人們卻還在背后指指點點。
薛檸無奈,卻也沒心思去阻止。
幸好明兒便過年了。
過了年,便是春闈。
今年早春,禮部將春闈的日子定在三月初,距離她與李公子成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寶蟬端著熱水進了棲云閣內寢,嘴角笑吟吟的,“姑娘上回不是說想結識嫣然郡主么?奴婢讓人打聽了些消息,說是嫣然郡主今兒會去別院賞花騎馬,姑娘要不要去試試?”
薛檸已忙著為自己繡了大半月的嫁衣,片刻也不敢耽擱。
聽到這話,才抬起頭,“哪家別院。”
寶蟬道,“鎮國寺旁的天水源,聽說是長公主特意命人給嫣然郡主修建的馬場和花園,很是繁華。”
薛檸疑惑,“這都快除夕了,郡主不去參加宮宴,卻自己一個人去別院看花騎馬?”
寶蟬也不清楚,“說是嫣然郡主性情孤僻,不喜歡熱鬧的地方,往年也都在自己的別院里度過。”
薛檸放下針線,揉了揉酸疼的后脖頸,又將寶蟬手里端來的苦藥喝了,才道,“梳洗罷,我們去看看。”
她最近忙著準備自己的婚事,倒是差點兒忘了這位嬌嫩多病的小郡主。
去年這時候好像就是發生了什么事兒,宮宴進行到一半便停止了。
不到半個時辰,朝臣們便從宮中散了出來。
長公主帶著金吾衛連夜出宮往城外去了。
蘇瞻那會兒半夜才回府,周身都被雪淋濕了,說是去城郊的天元山找了大半夜的人。
上輩子她想多問幾句,卻心疼男人辛苦了大半夜,又被他森冷的眸光盯了一會兒,便不敢繼續往下追問,只叫人給他準備了熱水,讓他沐浴更衣。
當時還沒嫁給他,江氏的身子骨越發不好,她平日里也就幫襯一些府里的庶務。
再加上她與蘇瞻早有了夫妻之實,她便時常在明月閣伺候著。
除夕那天晚上,蘇瞻臉色難看極了,似是發生了什么大事兒。
從前她不在乎,也沒心思去打聽,如今想來,定是有關嫣然郡主的。
“姑娘,咱們今兒戴哪件首飾?”
寶蟬的聲音讓薛檸收回了神思,不知怎么的,她心跳忽然有些發慌。
視線掃過首飾里為數不多的幾套頭面,她知道李長澈喜歡紫色,刻意避開那套紫色的,“就戴這套豆粉色的罷。”
寶蟬沒心沒肺的,將那鈴蘭簪子插進薛檸的發髻里,“姑娘年紀正好,戴這套真好看。”
薛檸頓了頓,笑笑,“我們快些走,只怕今兒除夕人多,出城來不及。”
她總感覺今兒不太平,卻又說不上來。
但無論如何,嫣然郡主是李公子的心上人,她絕不能讓嫣然郡主出事兒。
梳妝完,薛檸準備去秋水苑同江氏打聲招呼。
沒想到蘇瞻這會兒正在江氏屋子里說事。
她走到廊下,剛解開斗篷,便聽到了蘇瞻與江氏說話的聲音。
“既要成家了,便早日定下心來,對郡主好些。”
“嗯。”
“檸檸那邊,你便不要花心思了,我將她當親生女兒一般,自會替她考慮周全。”
“母親放心,只要她不死皮賴臉湊上前來,兒子自不會搭理她。”
薛檸停住了腳步,聽到死皮賴臉這話,又重新戴上兜帽,拉著寶蟬離開。
叫馬房的人套了一輛馬車,薛檸便出發了。
今兒是除夕,東京沒有宵禁。
街道兩旁掛著琳瑯滿目的花燈,到處人山人海,一派盛世繁榮的景象。
宣義侯府的馬車穿過擁擠的人群,花費了不少時辰,等真正出城時,已快到下午了。
東京的除夕夜每年都在下雪,天又黑得早。
洋洋灑灑的雪花落在人們的發頂上,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明媚的笑。
汴河池畔的煙花從早上一直燃到晚上,到了入夜,東京的新年夜才真正開始。
薛檸一路上都很激動,一雙濕漉漉的眸子時不時往外探去。
上輩子她被拘束在侯府多年,后來又被幽禁在永洲蘇家老宅,極少參加這樣熱鬧的活動。
她的人生好似除了蘇瞻,便沒有別的事能勾起她的興趣。
如今,只是這長街上的萬家燈火便看得她眼眶發熱。
“等明年——”她呢喃道。
外面人聲鼎沸,寶蟬沒聽清,“姑娘你說什么呢?”
薛檸眼圈兒微紅,嘴角微翹,大聲道,“我說,等明年過年,我帶你一塊兒去汴河池畔看煙火。”
寶蟬興奮極了,“當真嗎?”
薛檸笑道,“當然是真的。”
寶蟬眼睛彎起,“那可太好了,姑娘你都不知道,東京的煙火可熱鬧了!”
可姑娘不喜歡這些,她總是一個人在棲云閣里,亮著一雙期盼的眼睛,等世子回府。
可世子不愛來棲云閣,姑娘等來等去,只等來滿臉的淚。
薛檸不再沉寂得仿佛一潭死水,她臉上的笑意也變得鮮活。
主仆二人在路上還買了不少東京有名的小吃,一路吃一路往天水源別院趕去。
到了天水源大門口,天**晚。
雄偉巍峨的牌匾上刻著天水源三個御賜大字,雖是別院,卻高樓軒峻,庭院深深,光是大門便是昂貴的千年沉香木打造,更遑論別院里面,不知該是何等金碧輝煌。
薛檸裝作從鎮國寺出來的香客,讓寶蟬前去敲門。
那別院的老仆打量她們兩眼,眼里滿是戒備。
薛檸放下兜帽,露出白色絨毛圍脖里半張花容月貌的小臉兒,“老管家,我們是宣義侯府上的女眷,今兒出城去鎮國寺燒香,沒想到路遇大雪,無法下山,不知能不能在貴地借宿一宿?”
那老仆看了一眼薛檸身后的馬車。
上頭印著宣義侯府的徽記。
再者今兒傍晚雪勢的確突變,不少豪門貴戶的馬車堵在鎮國寺回城的路上。
他收起戒備,恭敬道,“姑娘稍等,老奴去回主人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