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薛檸冥頑不靈,蘇瞻放開謝凝棠,走到薛檸面前,大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兒,“你打人還有理了?是誰教你的這些壞習慣?”
薛檸掙扎了幾下,男人越攥越緊。
她抬眸,皺起眉頭,淡淡地看著他,“蘇瞻,是你夫人先挑釁的我,是她找打,我不過成全她而已,還有,她說的那些話,我早已同你說過了,我早就不喜歡你,你們一家人不要再自以為是,以為我薛檸非你們蘇家不可。”
從前那雙總是帶著愛意的杏眸,如今卻一片清冷。
蘇瞻凝著薛檸瞳孔里的黑色,鼻尖卻是她身上傳來的幽香。
對上她濕漉漉的眼神時,下腹一瞬間緊繃。
那是在謝凝棠身上沒有過的感受。
好似只因她一個眼神,一把火驀的在他身體里燃燒起來。
身體的異樣,讓他微微出神。
薛檸見他發呆,沒好氣地將手腕兒抽出,對準他的俊臉,便一巴掌打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莫說蘇瞻,便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薛檸膽子這么大,竟然敢大庭廣眾打蘇瞻。
那可是刑部出了名的大魔頭啊,落到他手里,哪個犯人不脫層皮?
蘇瞻被打得偏過頭,漆黑的眼眸瞬間盈滿了冷意。
他舌尖頂了頂腮幫子,轉過頭,冷眼看著薛檸,那一眼,仿佛要殺了她。
“你打我?”
聲音也冷得嚇人。
“薛檸,你過來。”
“我怎么不能打你了?”薛檸后退兩步,好女不跟男斗,他上輩子脾氣不好,生氣時最喜歡掐她的脖子,她揉揉手腕兒,冷哼,“你同你夫人一起污蔑我,說我喜歡你,我就非打你不可!”
說著,她亦學著謝凝棠的模樣,眼眶一紅,故意拔高聲量,對底下眾人道,“大家還不知道罷,若非為了擺脫蘇世子對我的糾纏,我也不會這么快便嫁人!”
眾人聽得稀里糊涂,“薛姑娘,你什么意思啊?”
“還能是什么意思?我一個孤女寄人籬下在宣義侯府,這么多年,外頭都說我喜歡蘇世子,對他窮追不舍,可我只是個弱女子,又不能隨意出府,不過任由大家胡說罷了,可我都嫁了人,蘇世子卻還……不肯放過我……我……我都離開侯府了……還不能讓我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嗎?”
說著,眼圈兒發紅,泫然欲涕。
她本就生得一副絕世姿容。
如今那晶瑩的淚珠子欲落不落的掛在烏黑的長睫上,那委屈可憐的姿態,好不讓人憐惜。
“這這這——也是,她只是個弱女子啊。”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長成她這樣的模樣,喜歡誰得不到?”
“難道真是大家搞錯了,人家可不喜歡蘇世子,反而是蘇世子愛而不得,才故意在外面抹黑人家的名聲呢,畢竟這世道,女子最是艱難吶,更何況,蘇世子還是權貴子弟……薛姑娘一個孤女又怎能抵抗得過他的強權?”
“薛檸,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啊——”蘇清聽得臉色微變。
陸嗣齡挑起眉梢,面無表情用長劍擋住蘇清前傾的身體。
將謝凝棠蘇清蘇譽等人悉數阻隔在薛檸面前。
“行了,你們一家人爛一堆去了,沒聽檸檸說,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哪有那個膽子去糾纏你們世子哥哥?你阿兄,你夫君,跟東京這些富貴人家的紈绔子弟也沒什么分別,看人家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便想強取豪奪,只可惜,我們家檸檸聰明,早早將自己嫁了出去,蘇世子,今日我奉勸你一句。”
陸嗣齡目光凌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還是,早些放下我家檸檸才是。”
說完,也不管蘇瞻臉色如何,對薛檸道,“檸檸,我們走。”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上輩子那幾個婆子替蘇瞻送給自己的話,如今同樣被陸嗣齡送還給蘇瞻。
真是天道好輪回。
幸好老天憐憫,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苦海,她早已回頭。
至于蘇瞻,她將不再關心。
薛檸這四巴掌打得痛快至極。
但卻沒了在樊樓用飯的心思。
“好,阿兄,我們換個地方吃。”
陸嗣齡嘴角勾起個混不吝的笑,“嗯,這兒有幾條狗不停吠叫,實在倒人胃口,我們快些走,一會兒再去接你夫君。”
蘇譽被罵,臉色很是難看。
蘇瞻眸深似海,瞇起眼睛,眼底最后一絲耐心告罄。
難得看蘇家人被欺辱,薛檸心情還算不錯。
她拉了拉寶蟬,主仆二人與陸嗣齡一道往樓下走。
一路上不少食客看她的眼神從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到現在的同情。
薛檸眨了眨眼,紅著眼睛讓那含在眼里的淚水落下來。
既然做戲,那便做得再真一些。
蘇家不是總拿她喜歡蘇瞻來羞辱她嗎?
那從現在開始,她也要學著蘇家不要臉的模樣,在外面大肆宣揚是蘇瞻對她愛而不得糾纏不休。
反正都是假話,誰說都一樣。
是他們先不講武德。
也不要怪她無情無義。
樊樓門外,風雨如晦。
三月春雨如織,化作雨絲連綿,垂落在飛檐黑瓦之下。
明明來時還風朗氣晴,沒想到這會兒便下起了清冷寒雨。
冷風吹起少女溫軟的煙紫色裙擺。
但薛檸仍舊沒有止步的意思。
她仿佛一只久困籠中的雀鳥兒。
迫不及待展翅高飛,想離蘇瞻遠一點,再遠一點。
“薛檸——”
剛走到門口,卻聽二樓的蘇瞻乍然開口。
薛檸本來不想再聽他說話,正要提起腳步踏出樊樓門檻兒。
卻又聽男人慢條斯理道,“你成婚數日,卻還是處子之身,究竟是你夫君不喜你,不肯碰你,還是你為了我,故意守身如玉?”
簡簡單單一句,卻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
薛檸整個人僵住,腦子里嗡的一聲,心下既疑惑,又羞恥。
從來沒有人,會將一個女子的床幃之事拿到外人面前來說。
可蘇瞻……
堂堂宣義侯府世子,竟然當著這么多百姓的面兒,說出這句驚天地動鬼神的話。
樊樓內外,頓時一片嘩然。
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仿佛密密麻麻的松針,落在薛檸煞白的小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