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蘇邁從老宅回來,又不是專門給她買的東西,每個院子的姑娘都有,她不接下也說不過去,便揚起個柔軟的笑臉,對男人道,“多謝三哥哥。”
蘇邁被這一笑晃了眼,嘴角抿了抿,笑道,“不用謝,你喜歡便好,若用得不錯,我那兒……還有,到時都給你送來。”
寒風呼嘯,薛檸眨了眨烏湛湛的大眼睛,沒聽清男人說什么。
蘇邁卻垂了垂眼睛,“那什么,阿檸妹妹,三哥先回去了,妹妹早些歇息。”
說完,人已經轉了身,逃也似的從她眼前消失。
寶蟬興沖沖地湊過來,看清那裝著香膏的精致瓷盒,上頭的花紋是并蒂蓮的,畫得很是精美,笑瞇瞇道,“三公子還挺有心的,知道給姑娘也帶一份禮物,比四姑娘不知道好多少倍,都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怎的人與人之間差距這般大呢?”
薛檸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手里的瓷盒上,“他做事一向極妥帖,又怎么會忘了我?”
整個蘇家,對她還算不錯的,除了大房的江氏蘇蠻等人,便只有蘇邁了。
他好似一直真心實意將她當做妹妹看待。
雖然他自己和兩個哥哥比起來,沒什么出息,文不成武不就。
但性格很柔和,不會總是冷冰冰的睨人。
偶爾見她哭了,還會給她帶糖塊兒和果脯吃。
不過,蘇清占有欲強,不喜她的親哥哥對自己這么好,總是同她大吵大鬧。
后來發生了件事兒……她與蘇邁便疏遠了起來。
上輩子,她與蘇瞻成婚后,蘇邁便離開了東京,去外地做官。
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東京的,總之在她臨死前,沒再聽過他的消息。
想必是外放做官時,與自己心儀的姑娘成婚生子了。
他這樣的性子,值得一個好姑娘。
薛檸收回神思,這幾日她身子都不大舒服。
重活一世的這具身體雖然年輕,可落了兩次冷水,再強悍的人也受不住,更何況,她還是個嬌嫩的女兒家。
薛檸謹記著自己在永洲老宅那幾年病體沉疴的模樣,發誓此生不再走上輩子的老路。
她將身上的披風攏緊了些,捧著手里的瓷盒進了屋中。
蘇瞻送的提盒仍舊擱在原地,安靜又帶著些寒意,同它的主人一樣。
寶蟬收拾完,走進寢屋,見自家姑娘竟還對著那提盒發呆,挽起唇角,“姑娘想看便直接打開看看,看世子給姑娘送了什么好玩意兒。”
薛檸嘴角微抿,纖細的指尖將那盒子打開,露出里頭的杏仁兒糕。
寶蟬一怔,忙蹙眉看向薛檸。
薛檸本就對蘇瞻送的東西沒什么期待,可看見這碟杏仁糕,一顆心還是忍不住地往下墜。
見自家姑娘臉色慘白,寶蟬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
一向沒心沒肺的小丫頭也狠狠嘆了口氣,失望道,“世子也真是的……都這么多年了,難道還不知道姑娘不能吃杏仁么,吃了身上便會長疹子……”
薛檸笑了笑,眼眶有些發紅,說不出心底何種感受。
只覺一顆心涼了又涼。
但又覺得很正常。
這才是蘇瞻。
一個從未真正關心過她在意過她的蘇瞻。
薛檸深吸一口氣,抬手將提盒合上,“寶蟬,你帶下去同底下的小丫頭們分了罷。”
寶蟬心疼地瞧著自家姑娘,小心翼翼道,“姑娘,你沒事吧?”
薛檸搖搖頭,捏了捏眉心,“沒事,只是有些困了,頭也疼。”
寶蟬忙道,“灶上的藥很快就好了,姑娘你再等奴婢一會兒。”
薛檸“嗯”了一聲,人便靠在窗邊的矮榻上,隨手找了本書翻開來看。
只是精神實在不濟,眉心發燙,看了一會兒便有些昏昏欲睡。
寶蟬將藥碗端進來時,遠遠便發現自家姑娘不知何時睡著了,一雙柳眉緊緊蹙成一團,淡白的櫻唇不知低聲說些什么,一臉痛苦的模樣。
她腳下快了幾步,走過去晃了晃她的肩膀。
薛檸沉浸在夢魘中,好不容易才睜開眼,一雙濕漉漉的杏眸透著一抹迷惘。
寶蟬皺眉道,“姑娘,你又做了噩夢么?最近怎么總是做噩夢?”
薛檸回憶起夢里的事,都是成婚后那幾年蘇瞻對她的冷待。
不知怎的,夢里的他越發像個惡魔。
恨不得當著秀寧郡主的面兒,親手將她掐死。
她質問他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錯,讓他這般厭惡。
夢里的男人面目猙獰,大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頸,薄情寡義道,“你不該傷害秀寧,不該害了我母親!”
從夢里回神,薛檸瑟縮了一下脖子,小手輕輕捂住咽喉,抬起發紅的眸子,“藥好了么?”
寶蟬心頭驚了一番,忙將藥碗遞上前。
薛檸接過黑漆漆的藥汁,也不管那藥苦不苦,揚起脖子便一飲而盡。
寶蟬欲言又止,“姑娘,苦——”
薛檸已經喝完了,用帕子抿了下唇角,“我去睡了,你也去睡罷。”
寶蟬心下沉甸甸的,將少女扶到床邊。
薛檸睡得很快,只沒一會兒便又開始夢囈。
寶蟬在床邊守候許久,見床上人徹底安靜下來,才回自己的房間。
……
翌日家宴。
薛檸在棲云閣渾渾噩噩睡了整整一個下午,身子才舒坦了許多。
喝了藥,腦子也清醒了不少。
聽說蘇侯與蘇瞻等人一塊兒回了府,她也便起身讓寶蟬替自己梳妝打扮。
只是最近喝的藥多,再如何熏香,身上也一股子苦澀的藥味兒。
寶蟬滿臉心疼,薛檸卻是習慣了。
從前在永洲,不知喝了多少苦藥。
她笑著揉了揉小丫頭的臉,“我都沒哭,你怎么瞧著像是要哭了?”
寶蟬癟癟嘴,就是姑娘什么都不說,還滿臉笑著,才更可憐,“奴婢就是覺得姑娘太苦了,跟那藥一樣苦。”
與上輩子在永洲老宅時同樣的話,聽得薛檸一陣恍惚。
她定定地凝著寶蟬年輕飽滿的小臉兒,“這算什么可憐,你家姑娘現在不知道多開心呢。”
嫁給蘇瞻才叫真正的可憐。
她揚唇笑笑,放開寶蟬的臉,手里捧著暖融融的湯婆子往外走。
等到凝韻堂時,眾人差不多都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