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瞻風塵仆仆進來,薛檸一愣,但很快又覺得開心。
蘇瞻今日能親眼看著她入蘇家族譜最好不過。
如此他便能徹底放心了,日后他們只會是兄妹,她不會再糾纏于他。
“阿兄——”
脆生生的一聲阿兄,帶著一抹說不出的喜色。
聽得蘇瞻皺了眉頭。
蘇瞻沒應小姑娘的話,朝母親請了個安,然后才冷冰冰地看向乖乖巧巧站在一側的薛檸,“認親儀式結束了?”
薛檸仰望著蘇瞻冷冽的眉眼,嘴角抿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嗯,剛剛結束了。”
蘇瞻冷嗤一聲,眸光掃過族譜上的薛檸二字,眉心緊緊蹙起,“日后莫要后悔。”
薛檸不解,“阿檸為何要后悔?”
難道他不應該高興嗎?
她名正言順成了他的妹妹,日后便再無與他婚嫁的可能。
他知道這個消息,分明應該高興才是啊。
蘇瞻垂眸,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量,嗓音邪魅譏誚,“薛檸,你的心思,阿兄難道還不懂,別裝模作樣了。”
薛檸擰眉,小臉兒泛白,他莫不是以為她在以退為進,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我沒——”
蘇瞻呵笑一聲,冷冷睨她一眼,不再說話,而是轉身走到本屬于自己的位子坐下。
只是,這會兒,那椅子上坐了個人。
一個芝蘭玉樹,冷峻逼人的男人。
蘇瞻下意識瞇起眼眸,只感覺那人面色不善,又有些眼熟,“他是誰?”
薛檸忙解釋,“他是我表兄的摯友李公子,今兒專門來替我祝賀的。”
蘇瞻愈發不耐,俊臉黑沉沉一片。
他想起來了,這位便是那日在鎮國寺救下薛檸的男人,那會兒他將薛檸從水中救起,薛檸小小一團,整個身子窩在他懷里,后來上了岸,她揚起小臉,小心翼翼看他的眼神也不太清白。
他心底莫名有些不痛快。
可又說不上來是煩躁,還是什么。
總之,薛檸擋在那男人身前,替他著急解釋的模樣看得他想殺人。
他深深凝著女人清麗的眉眼,不耐煩地吐出兩個字,“滾開。”
當這么多人的面,蘇瞻不給她留半點兒臉面,薛檸臉色微僵,手指緊緊攥住衣袖,頭一回在男人的強勢口吻下,沒有移動身形。
“這……這是李公子的位子,阿兄可以坐到對面。”
蘇瞻臉色鐵青,沒想到薛檸對李長澈如此維護。
“呵。”他冷冷一笑,“你如此維護他?”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蘇瞻喜怒無常,渾身上下溢滿了寒氣,看得堂內眾人面面相覷。
傳聞中,眾人只知蘇瞻對薛檸極為不喜,可沒想到竟到了這種地步。
這還是薛檸的認親宴,但蘇世子在陸家人面前,卻絲毫不給她留情面。
薛檸眼眶微紅,胸口密密匝匝的疼,呼吸困難。
她正要開口反駁蘇瞻,卻聽身后男人清冽的嗓音淡淡響起。
“不是薛姑娘維護我,是蘇世子不太講道理。”
李長澈幽幽起了身,將薛檸拉到自己身后,嘴角勾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
“薛家人雖死絕了,可陸家人還在。”
他又看向蘇侯與謝老夫人,眸光鋒銳。
“蘇世子若是這般待薛姑娘,要我看,這認親宴,不辦也罷。”
清清淡淡的語氣,聲量也不高,卻有著四兩撥千斤的力量。
薛檸側過臉,眨了眨眼,忍不住看向身前高大的男人。
竟然也會有人,替她仗義執言?
盡管男人只有一個背影,卻叫她心神一陣陣顫動。
李長澈一語落下,驚得江氏等人心口揪緊。
誰也不想好事變好戲,叫其他人看了侯府的笑話。
謝老夫人瞇了瞇老眼,沉聲道,“瞻兒,你來晚了,那位子便不是你的,你還是坐到這里來罷。”
“是啊,今兒人雖多,卻也不會沒有你這個做哥哥的位子,既回來了,怎么還同妹妹置氣?”江氏忙出來笑呵呵的打圓場,“你做阿兄的要大度,快給妹妹賠個不是。”
她一口一個妹妹,聽得蘇瞻心底煩躁。
江氏瞪他一眼,又親自將他拉到對面,這場鬧劇才算落幕。
認親儀式結束后,時辰還早。
江氏便帶著各位夫人去暖閣敘舊,至于年輕的姑娘與公子們,可以到園中四處玩耍。
宣義侯府后宅的園林出自江南名家之手,四處景觀比皇宮的御花園還要精妙。
不少人慕名而來,早就想來侯府一探究竟。
更何況,今兒這場認親宴,來人眾多,又都是家中尚未娶妻嫁人的年輕孩子們。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這是一次最好的相看機會。
因而長輩們一放話,姑娘公子們便三五成群的離開了頤和堂,往園子里去。
今兒府上熱鬧,除了戲臺子咿呀呀的黃梅戲,四處都有觀玩的風景。
丫鬟們也準備了琴棋書畫等物,擱在亭子里,招呼姑娘公子們去玩鬧。
時下貴人們又喜歡玩投壺。
才散開不久,便有人在雪園里組了局。
幾位年輕的公子哥兒在那園中投壺作賭。
不少人都在一旁看熱鬧。
蘇溪拉著蘇蠻一起,那位江家的表姐也同蘇溪站在一塊兒。
薛檸便是想親近,也沒有機會。
秀寧郡主被眾星捧月地圍在中央。
不知多少人,都在熱熱鬧鬧地奉承謝凝棠。
又不少人起哄,讓秀寧郡主投壺一局。
少年男女,意氣風發,又正是青春慕少艾的年紀,在一起玩兒得很是歡暢。
蘇瞻早就冷臉離開了頤和堂,不知去了何處。
臨走前,男人眸色沉釅深邃,讓人瞧不出他眼底情緒。
十月底,刑部幾樁大案要案,蘇瞻公務繁忙也是正常的。
如今認親宴結束,壓在她心頭的一塊巨石也算是落了地。
薛檸沒將蘇瞻放在心上,與江氏說了會兒話,披著狐裘從頤和堂出來,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迷了她的眼睛。
冬日的東京城,處處都是雪,那股子寒意,游絲一般往人骨頭縫里鉆。
她搓了搓小手,遠遠瞧見翠紅柳綠的男女們湊在一塊兒投壺。
她對那些玩意都不太感興趣,便領著丫頭一個人往僻靜處的亭子里一坐,遠遠地望著不遠處的熱鬧。
“檸檸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