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近日因著秀寧郡主的婚事身上沾了些喜氣,男人眉目間少了幾分素日里的冷銳。
但他終歸是身居高位的權臣,隨便看人的眼神都帶著強大的壓迫感。
車廂里光線昏暗,男人手邊點著一盞燈。
她只看了一眼,便瞧見“女尸”“奸淫”之類的字眼,心下登時一緊。
最近東京城因著這樁連環殺人案,鬧得人心惶惶。
她雖死過一次,想起人們口中議論的那些死狀凄慘的女尸,心里自然也害怕。
她嘴角微抿,手腳冰涼地坐在蘇瞻右側,努力拉開與他的距離,盡可能蜷縮著膝蓋,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未曾碰到過。
小姑娘沉默無聲地上了車,蘇瞻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少女面色紅潤,瓷白肌膚愈發嬌嫩細膩。
凝脂般的膚色在燭火下白得仿佛一個玉做的麗人。
只是太安靜了,沒了往日在他面前的那股鮮活氣。
那雙眼睛也平靜的低垂著,從前見他時的歡喜與依賴似乎都沒有了。
蘇瞻抬眸,“這些日子住在陸家,身子可大好了?”
“多謝阿兄關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p>
說話的語氣也客氣疏離。
蘇瞻心頭莫名有股煩躁,又想起她給李長澈買的梅花酥,“樊樓的梅花酥,味道如何?”
薛檸不知他為何會問這個,銀亮的眼眸輕輕抬起,輕聲道,“味道還可以。”
蘇瞻道,“讓我嘗嘗?!?/p>
薛檸擰眉,“我這會兒沒有。”
蘇瞻挑眉,“你不是買了一份帶回來?”
薛檸忙道,“那是給李公子的?!?/p>
蘇瞻面無表情地呵笑一聲,“你回頭再給他買一份不就行了?”
說著,讓墨白去將楊氏手里的梅花酥拿到馬車里來。
薛檸:“……”
不知道蘇瞻突然在發什么瘋。
看著男人將包裝好的梅花酥打開,她張了張唇,想說什么,又沒說。
蘇瞻心情稍微愉悅了些,拿起一塊梅花酥遞進嘴里,吃了一口,又放下了。
薛檸其實不大愿意同他坐一輛馬車回侯府,只是——
正想著,寶蟬將東西收拾了幾個包裹,叫上陸家的兩個婆子,一道上了陸家的馬車。
“姑娘,咱們快出發吧,時辰不早了,一會兒回去還要收拾家里呢?!?/p>
薛檸:“……”
罷了。
就這最后一回。
同楊氏辭了別,薛檸坐回馬車里。
蘇瞻看了會兒案卷,閉目養神,沒跟她說話。
馬車出了楊柳巷,行過兩條寬闊大街,到了一個分岔路口。
一條煙霞街,一條煙雨路,都能回宣義侯府。
往煙霞街回侯府更快一些,蘇瞻往日下值都走這條路。
只是今兒到了此處,薛檸主動叫住了墨白,在蘇瞻冰冷眸光看過來時,對他笑了笑,道,“阿兄,我突然想吃太華巷口那家酒肆的燒餅,能不能繞道煙雨路去一趟?”
蘇瞻睜開眼,黝黑的視線落在薛檸平靜的小臉上,“太華巷有什么酒肆,我怎么不知道?”
薛檸穩住心神,“阿兄繞路過去便能瞧見了?!?/p>
蘇瞻頓了頓,沒開口,周身威壓很重。
車簾外的墨白便將馬車停了下來,聽候主子差遣。
蘇瞻向來不喜她提要求,薛檸緊張地抿了抿唇,努力扯出個討好的笑,“我聽舅母說那家燒餅的味道與別家不同,再晚一會兒便要打烊了?!?/p>
她抬起濕漉漉的眸子,小手輕輕拽住男人的衣袖,做足了低姿態,“阿兄,求你……應我一回,可好?”
少女軟糯清甜的嗓音,仿佛一根輕羽,在心尖輕撫。
蘇瞻深深看她一眼,對她的主動撒嬌,雖說不喜,卻也不討厭。
“墨白?!?/p>
“在。”
“改道?!?/p>
“是?!?/p>
馬車終于轉而向煙雨路行去。
薛檸默默松了一口氣,急忙將男人的袖角放開,又恢復了平靜,只一雙眼時不時往馬車外看去。
蘇瞻幾不可察的輕笑一聲,冷眼看著她在他面前玩弄心機。
她喜歡他的事,他不是沒察覺。
只是,他這樣的身份,不可能娶她為妻。
而她作為宣義侯府的養女,自然也要為侯府出一份力。
想起自己為她相中的未婚夫婿,蘇瞻看薛檸的眼神多了幾分溫和與憐憫。
“檸檸?!?/p>
薛檸放下簾子,轉過頭來,“阿兄,怎么了?”
蘇瞻道,“母親近日一直在想法子打探洛文鈞的消息,你覺得,洛文鈞如何?”
薛檸嘴角微抿,神情有些恍惚。
蘇瞻知道她心里難受,伸出大手,捏了捏她柔軟的臉頰。
男人乍然的親昵,讓薛檸登時受驚。
她咬了咬唇,猛地別開臉。
蘇瞻大手尷尬的懸在半空,指腹間那柔軟的觸感消失,竟令他心中一陣空落。
但她失落的反應,讓他心情還算不錯。
“怎么不回答?”
“阿兄剛剛說什么?”
她心思不在這上面,沒聽清男人的話。
更何況,他突然捏她的臉,確實令她沒想到。
畢竟上輩子成婚多年,除了在床上,他也很少會對她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
蘇瞻聲音低沉,“我說,洛文鈞。”
薛檸眨眨眼,“洛公子怎么了?”
蘇瞻道,“你覺得他如何?”
即便是聯姻,他也想讓她嫁得好一些,洛文鈞原不是他的首選,只是謝老夫人給來的名單里,大多數都是已經有了通房侍妾之流的富貴紈绔,縱然與他們聯姻對侯府有好處,但薛檸嫁過去,日子便太苦了。
她年紀還小,也不過才及笄,腦子里又整日里只有些情情愛愛,內宅的爾虞我詐,她怕是什么都不懂,進了那樣的虎狼后宅,豈不是要被人剝下一層皮?
是以,他很為她考慮,“若讓你嫁給他,你可情愿?”
薛檸怔怔的望進男人深邃的眸子里。
似乎沒想到,蘇瞻會主動替她做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