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檸淺笑,雙手環住江氏的腰,“我沒想什么,就只想認您做母親,日后好孝順您一輩子。”
江氏蹙眉,“此事怎么不問過你阿兄?”
薛檸自嘲,“阿兄日理萬機,怎可能理會我這樣的小事。”
江氏無奈,“你這丫頭往日里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做你阿兄的妻——”
薛檸一怔,沒料到江氏會這般說。
她驀的揚起小腦袋,看向抱著她的江氏。
她眸色溫柔,眼底溫潤如水,哪有上輩子那些對她的失望和嫌棄,滿滿的都是愛意。
她忽的福至心靈,驚詫無比。
難道江氏并非不愿她做她的兒媳,而是不希望她自甘墮落,為了一個男人毀壞自己的清譽?
所以上輩子,江氏失望的是,她毀了自己一輩子。
想到這兒,薛檸眼眶一紅,心頭越發后悔和難受。
原來,江氏,一直待她極好。
是她……是她自己不爭氣。
“娘,阿檸從前粘著阿兄,是因為還沒長大,如今及笄了,自然知道分寸,你放心,阿檸日后會與阿兄保持距離,一輩子做他的妹妹。”
江氏道,“你真的不想嫁你阿兄?”
薛檸嘴角微抿,微微一笑,堅定道,“不想。”
江氏徐徐嘆口氣,見薛檸不似玩鬧。
今兒認親一事,鬧到了謝老夫人面前,等認親宴一辦,此時便再無轉圜余地。
縱然她是個做母親的,也不愿強插手孩子們的婚事。
瞻兒打小便有自己的主意。
檸檸又是她親手養大的。
她親眼看著檸檸在瞻兒面前各種做低伏小,而瞻兒總是無動于衷,心里也不是滋味兒。
如今檸檸自己能看開便好。
等她選好黃道吉日,替檸檸將認親宴辦得熱熱鬧鬧的。
趁此機會,讓她在權貴夫人們面前露露臉,給她選個好夫婿,將婚事定下。
江氏拍拍薛檸的手背,輕笑,“檸檸能想清楚便好,為娘先回去看看老黃歷,你抄完經書來娘的秋水苑坐坐。”
薛檸輕輕“嗯”了一聲,行了個禮,送江氏離開。
隨后,才帶著寶蟬往謝老夫人后院的佛堂走去。
謝老夫人晚年誠心禮佛,每日都會抄寫佛經。
這些年眼神逐漸不濟,才開始讓府中的孩子們幫忙抄寫。
薛檸上輩子很少主動去謝老夫人面前晃悠,不得她喜歡。
如今為了江氏,就算謝老夫人不喜,她也要多多表現自己。
“薛姑娘,是這兒了。”
“佛堂安靜,薛姑娘莫要高聲,寶蟬,你就在門外等候,等姑娘抄寫完,你再過來伺候。”
繞過廊柱,便到了佛堂門口。
葉嬤嬤做了個請的姿勢,便不再往前,示意薛檸自己進,丫頭也不能帶。
薛檸原不知謝老夫人的佛堂抄經規矩這般深重。
但她懂事地什么也沒問,福了福身子,輕手輕腳往佛堂里走。
佛堂不大,處處掛著厚厚的帷簾。
薛檸一走進,便覺眼前昏暗,鼻尖都是裊裊的佛香。
好不容易走到佛祖像前,卻發現那紫檀木雕花長案旁已經坐了一人。
薛檸靠近兩步,看清男人清雋面龐,又忍不住往后一退。
那種皮肉被灼燒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讓她呼吸有些困難。
“才進來就要走,這便是你想替祖母抄經的誠心?”
薛檸驚愕,“你……你怎么——”
蘇瞻嗤道,“你不是知道我在此才會過來?”
“我——”薛檸欲哭無淚。
難怪她之前說要來抄佛經,男人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謝老夫人臉色也不太好。
原來,在大家眼里,她是故意要來的,就是為了親近蘇瞻。
可她真不是故意的啊……
她與蘇瞻成婚十年,重活一世,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光景,早忘了這會兒蘇瞻為了替謝老夫人祈福,日日會過來抄一陣經書。
她羞惱地站在原地,絞著手指,有些進退兩難。
乍然離開,怕為老夫人不喜。
可要她跟蘇瞻在一處抄經,她又不愿。
蘇瞻撩起眼皮,眼神淡淡掃過薛檸蒼白的小臉,“還愣著做什么?”
薛檸想找個理由,“我還是第一次——”
蘇瞻淡道,“過來,阿兄教你。”
昏暗的燭光下,男人一襲玄墨長袍,眉似青峰,眼如寒霜,五官精致俊美,側臉立體葳蕤,沒有半點兒瑕疵。
他僅僅只是坐在那里,便讓人望而生畏。
更何況,從小她便在他嚴苛的教導下長大。
若非男女之情,只論兄妹之誼,她也沒理由忤逆他。
薛檸無奈,只得褪下繡鞋,在他身旁的空位盤膝坐下。
蘇瞻看一眼她的腳,隨意扔給她一個軟墊,又拿過宣紙,替她鋪展開,再將毛筆遞到她手里。
其實,不做夫君時,他對她也沒有那么多惡意,甚至可以說是與阿蠻一般的疼寵。
只是在知道她的心意后,男人對她的態度才變了。
薛檸心底暗嘆一口氣。
她盡可能保持冷靜,抿著紅唇接下,眼神盡量不看他,身子往外挪了又挪。
蘇瞻見不得她這般畏畏縮縮的模樣,伸出長臂,如同幼時那般,一把將她纖腰撈過來,想讓她坐正。
可薛檸死過一回,如今最害怕的便是與蘇瞻接觸。
她渾身血液凝固,驚得瞪大了雙眼,在他差點兒將她抱進懷里時,急急將他推開。
但男人力氣大,氣息噴灑過來,哪是她那點兒小貓力氣能隨意推開的……
薛檸只感覺落在腰間的那只大手,炙熱無比,叫她心頭亂晃。
她咬緊嘴唇,仿佛碰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一般,整個人惶恐害怕極了,“阿兄,我……我自己可以。”
蘇瞻抬眸,神色漫不經心,“什么時候開始的?”
薛檸沒敢直視男人的眼睛,垂著眼睛,“什么?”
蘇瞻漫不經心道,“想做我妹妹。”
薛檸老實道,“昨……昨晚才想好的……”
果然是臨時起意。
少女懷春,總是幼稚得可憐。
這點兒小把戲,竟也鬧到祖母面前去。
不過,薛檸總是如此,看起來軟糯沒心機,腦子卻比誰都小聰明。
她總有法子讓那認親宴辦不成,再到他面前來討好一場。
蘇瞻沉悶的心口驟然輕松了些,輕呵一聲,沉著俊臉,垂眸湊過去。
瞥見少女臉上的慘白,只覺她勾引他的這點兒小手段實在沒趣。
“好好抄經。”
他做哥哥時,一向這樣嚴苛。
薛檸等男人稍微離開,才敢呼吸。
她勉強坐直,深吸一口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