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謝青苒回來之后，王氏就可以感覺到她們之間的疏離，原本以為是因為多年不見面，所以才會如此。

可是如今，再看謝青苒的時候，王氏只覺得，在這個孩子的眸中，看不到半點對自己的孺慕之情，能夠感受到的只有無盡冰冷，可是明明，她本意不是如此的。

謝青苒眼神坦蕩，隨便王氏打量，沒有進攻性，卻也沒有順從，只是不悲不喜的平靜。

她早早就知道，無論自己是高興還是發瘋，在謝家人眼里都是無所謂的，既然如此，她也無所謂。

“宮中的海棠花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好好收拾自己，千萬不要丟了我謝家臉面?！?/p>

在這樣無聲地對峙之中，王氏終究還是敗下陣來，直接開口，說了這次過來的真實目的。

早這樣不就好了？

何必演戲呢？

謝青苒起身，打開了自己的衣柜，若有所指的開口：“不知這些衣服，能不能好好收拾我自己？”

她在莊子上的時候，被老嬤嬤磋磨的不成樣子，根本不給她任何好看的衣服，只說女人素凈才是美，打扮的太招搖，是勾欄做派。

她從莊子回來之后，所有人都在顧及謝含月這個養女的感受，圍著她，哄著她，甚至連一件新衣服都沒給謝青苒做過，更沒有人真的在意，這些年，謝青苒在莊子上過的到底好不好。

目光觸及到謝青苒的衣柜，王氏只覺得有一個無形的嘴巴子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臉上，讓她口口聲聲說的一家人，變成了異常笑話。

“來人，給大小姐量體裁衣！”

王氏把所有的怒火全都發泄在了下人身上。

“一個個，都是干什么吃的，大小姐回來之后也不知道好好伺候著！”

“竟然是連一件穿出門的衣服都沒有，早晚有一天把你們一個個全都發賣了！”

王氏好好的擺了一套當家主母的威風，只希望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謝青苒明白，并非是家里成心虧待她，而是下面的人疏忽了。

可是這一套做派，在謝青苒的眼中，不過是粉飾太平的敷衍罷了。

對上謝青苒輕蔑諷刺的眸子，王氏更是覺得，自己的種種動作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一股子屈辱感，油然而生。

這么多年養尊處優，王氏早就已經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如今更是格外難受。

“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難不成，這些你還不滿意？”

王氏咬著后槽牙，臉上所謂的和善，幾乎是要支撐不住。

她現在算是徹底看明白了，這個女兒，跟自己根本不是一條心，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根本不親！

“母親想多了，女兒是在感謝母親?！?/p>

話音未落，無數的金貴料子，就這么被拿了進來，哪怕是屋子里有些發暗，這些衣料，依舊是閃閃發光，那樣的耀眼。

謝青苒看著這些衣料，只覺得可笑至極，上一世，她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多好東西，如今，不過是隨便幾句話，他們就全都捧過來。

看來一個人生存的根本，就是自身的價值，她的價值足夠大，他們才會看見她這個人，才會聽見她的聲音。

謝青苒走上前去，選了鵝黃色的布料，淡淡道：“就這個吧?！?/p>

“姐姐！”

“娘？”

謝含月就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的進來了。

她眉眼彎彎的走過來，拉著王氏的胳膊撒嬌。

“娘，我到處找你，你怎么在這里呀？”

“是在給姐姐選料子做衣服嗎？”

謝含月眉目含春，聲音婉轉，當真是一只無憂無慮的黃鸝鳥。

她走上前來，手在那些料子上面輕輕的摸了摸，緊接著指著那鵝黃色的料子：“這不是一匹萬金的蜀錦嘛？娘，我想要，這料子我喜歡了好久，萬寶閣那邊就一直都說沒有貨?！?/p>

謝青苒也不說話，只是抱著膀子，就這么冷淡的看著謝含月演戲。

她很清楚，謝含月不是突然闖進來的，她早早就來了，只是一直都在觀察罷了，之所以會選在這個時候沖進來，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搶她的東西，落她的臉面。

王氏有些為難，拉著謝含月的手：“月兒乖，你姐姐剛回來，她喜歡這個料子，你就讓給她，日后，娘再給你找更好的，行不行？”

謝含月并沒有哭，也不胡鬧，只是眼巴巴的看著那鵝黃色的料子，最后還是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

“好，那就給姐姐吧?！?/p>

“我……我再選別的就是了?！?/p>

她低著頭，泫然欲泣，委屈的不得了，聲音都變得模糊。

這下，王氏徹底受不住，直接就把料子拿過來，塞給了謝含月，對著謝青苒開口：“既然是妹妹喜歡，你何必跟她搶？”

“我什么時候搶了？”

謝青苒站在一旁，雙手環抱在胸前，眼神冷淡透著幾分不屑。

“母親，從妹妹進來到現在，我可是一個字都沒說?！?/p>

這話一出，周圍的丫鬟婆子，也都反過味兒來。

主要是謝青苒為人冷清，不像謝含月那樣愛說愛笑愛撒嬌，所以大家似乎會天然的偏心謝含月，也會下意識的認為，謝青苒才是那個咄咄逼人的。

可是偏偏，現在謝青苒一言不發，謝含月自己一個人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就連王氏，也錯愕片刻。

她忽然反應過來，剛剛只看見了謝含月的委屈，卻并未注意到，從始至終，謝青苒未發一語。

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精彩的不得了，明明已經知道自己理虧，卻半點不心虛，只是一味的拿著長輩的架子鎮壓。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你妹妹都要哭了，你怎么能站在這里無動于衷？”

“不過是一匹布料，我們謝家還能買不起，真是莊子上長大的沒見過世面，眼皮子淺！”

王氏這話說完，自己也是后知后覺的后悔。

她似乎，說的重了些？

“既然妹妹喜歡，拿去就是了，不過是一匹布料，怎么就值得掉眼淚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做姐姐的小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