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大姐聽笑了，一邊將醫療廢物裝進彎盤，一邊同患者家屬叮囑注意事項。

早儀納悶，傷者本人不是在這嘛。

輕戳了戳那人胳膊，“聽到沒。”

談昭京整理襯衣，掩下眸底笑痕，“你聽到就行。”

林早儀：“…沒聽到。”

從醫院出來差不多九點，林早儀真餓了，也不管這男人真客氣還是假客氣，在他車里拆了袋面包啃起來。

老式面包，沒賣相也沒添加劑，但就是喜歡吃。

“好吃？”某人問。

“嗯，要來一塊不？”

談昭京不感興趣的，他也只是隨口一問，可看到她遞過來便低頭咬下一口。

林早儀的臉紅了幾寸，“你自己拿著吃。”

男人低低緩緩笑了聲，“后背疼，動不了。”

“……”

就無恥。

關鍵是，這個借口讓她拿不出話反駁。

他又笑了聲，音色聽起來更加愉悅，“再喂我一口。”

“不要。”

把他吃過的那片面包強行塞到他手上，“你自己吃。”

談昭京不再逗了，好不容易有點進展可不能嚇跑了。

嚼著面包，很普通的味道，沒什么好，也沒什么不好。

女孩細細聲傳來，“我爸在世的時候經常給我買這家，最后一次吃是他臨終前一個月。”

原來是對父親的思戀。

“以后我給你買。”

這姑娘腦回路跟別人格外不同，“別說你想當我爸。”

“……”

他無奈失笑，“換個稱呼倒是可以。”

“換個呀…”

林早儀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脆生生喊了聲：“哥哥。”

談昭京:“……故意的？”

林早儀無辜，“沒啊。”

吃得有點噎，正要問有沒有喝的，就見他彎腰在儲物柜里取出一瓶水，擰開瓶蓋遞過來。

她接走飲了兩口，把剩下的半塊面包叼在嘴里，伸手找他要瓶蓋，他沒給，徑直拿走她喝過的水，然后送到自己嘴邊。

“......”

男人目光砸過來，“怎么感覺你嫌棄我。”

她正兒八經氣他，“去掉感覺。”

談昭京：“……”

這姑娘的嘴啊，真是小瞧了。

汽車勻速行駛，林早儀用余光偷偷瞄他，窗外車流不息，他的臉隨著霓虹一明一暗，神情不好探究，從他舒展松弛的坐姿來判斷，好像沒生氣。

生氣也不管了。

誰讓他沒邊界。

汽車平穩停在公寓，司機嚴謹恭敬的聲音從擋板傳來，“林小姐，到了。”

林早儀應了聲，下車前，扭了扭身，將醫生的話復述了遍，“傷口不能沾水，消炎藥別忘記吃，擦藥一天兩次。”

說完，推開車門，一個腳剛伸出，他喊住她，“等等。”

她先下口為強，“你不會想讓我給你換藥吧？不行，我很忙的。”

談昭京：“……”

他斂著氣息，抬手按壓額穴，“吃的記得拿。”

這么一提醒，林早儀倒是起了幾分不好意思，“那…昭京哥拜拜。”

車未啟，車內男人視線一瞬不瞬鎖在那道漸遠的背影上，即將轉彎，身影停下，半轉。

彼此目光在空氣里遙遙相撞，路燈昏黃，光影交錯。

她嘴角的弧度他看得清楚，無意識勾起唇。

還知道回頭看一眼。

樓棟等電梯間隙，林早儀打開外賣軟件，點了份口碑比較好的瘦肉粥。

談昭京公寓地址她記得。

下完單退出頁面，找出同他的聊天框。

【昭京哥，給你點了晚餐，可能會比你到家的時間慢上十分鐘左右，記得喊物業管家給你拿。】

談昭京溫涼的心又捂熱了幾分。

......

翌日周五，氣溫20°，微風。

林早儀套了件奶白色風衣，長發綰在腦后，簡簡單單出了門。

進了電梯，某人電話打進來，“早上有個會，來不及送你，司機在那。”

她下意識問：“晚上怎么辦？”

意識到這句可能帶來誤解，有必要補充，“我意思是我下班回來不方便。”

他溫淡道：“晚上我來接。”

“不用這么麻煩。”

“早儀。”電話里，他的嗓音清沉，“你得習慣。”

林早儀眼睫一顫，心臟那里一下輕一下重，如外面的樹葉，被日風卷起，飄飄浮浮。

上了車，司機遞來早餐。

依舊是那家老字號酒樓， 不過品種換了，蝦餃和粥。

司機大概看出她的顧忌，輕笑道：“林小姐，談總讓你趁熱吃，我開車很穩，不用擔心會灑。”

“好。”

餐盒掀開，是她鐘愛的瑤柱菜心粥。

他似乎對她的口味很了解。

明明...才吃了幾次飯而已。

就挺抓人，想冷靜，卻起波瀾。

一碗粥，林早儀吃出幾分惆悵，到了報社才漸漸平息，遂又想起他的燙傷，以他昨天不上心的態度估摸著沒吃藥，更遑論換藥。

于情于理，她應該做到提醒。

怕打擾他開會，便把電話打到他助理那。

邵特助也在參會，手機震動，他第一反應掛掉，手指忽而一頓，簡短抉擇，把手機遞給老板。

談昭京視線掃過去，“接。”

邵特助在與會高層不明所以的注視下接起電話,“林小姐。”

“邵助理，昭京哥背后有傷，你記得提醒他按時吃藥，換藥是一天兩次，差不多中午就要換，麻煩了。”

“您稍等。”

電話里，林早儀聽到邵助理將她的話大概復述，緊接著，那人說：“讓她打我手機。”

邵特助一字不漏轉述。

林早儀耿直道：“話都帶到了，還打什么電話啊。”

這句，邵特助沒敢轉達，掛前，操心提醒，“談總半小時后下會。”

林小姐反應平平地哦了聲。

……

臨到中午，談昭京都沒接到電話，自我安慰手機沒信號，一看滿格。

又撥出助理的號碼，通了，沒停機。

邵特助以為老板有什么事，放下筷子往總裁辦趕，結果來了句，“沒事。”

迷之沉默一瞬，他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給姑奶奶去了信息，【林小姐，談總還沒換藥。】

林早儀：？

要她過去換的意思？

她干不出這么刻意的事。

【那就麻煩邵助理再提醒下。】

邵特助認為得直接點，【我提醒不如您一個電話。】

林早儀：“......”

邵特助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果然，人不能干壞事。

她打著字，欲解釋，最后一一逐字刪除，說再多只會顯得此地無銀。

至于談昭京電話，確實得打一個。

手機震動，審批文件的男人瞟了眼，眼底的肅色在看到屏幕后融開幾分，可等到的不是關心，而是通知他晚上不用來接。

“有約會？”

沒心沒肺的姑娘嗯了聲，“夕夕喊我去御瀾。”

“一起，晚上我有個局。”

“真不用刻意送的，我打車很方便。”

他低低笑了聲，“我要是說別自作多情會不會跟我甩臉子？”

“……”

就挺讓人不尷不尬的。

林早儀嗓音不覺繃了繃，“誰甩臉子，莫名其妙！”

被嗤也不惱，談昭京嘴角弧度有溫度，“我收回。”

“晚了。”

良心尚有一絲存在，撂電話前提起他記得換藥。

說完，這才啪得一下切了通話。

電話已掛，談昭京視線還落在漸熄的屏幕上，少頃，唇間發出一聲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