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齊投來的目光大多不善。
裴夏臉皮厚,無所謂。
徐賞心就顯得有些靦腆,只能緊緊抱著劍,跟在他身邊。
“以后。”
裴夏忽然開口:“你還會遇到很多人,對你良善的或許不多,不只是視線,他們說的話、做的事,可能都會帶著惡意。”
徐賞心稍有錯愕,但很快就又反應過來,這應該是裴夏在教授自己行走江湖的經驗吧,就像在蒙山的時候一樣。
她沒有插嘴,就安靜地聽著。
“不要被這些庸人左右,如果真有一天你對自己的對錯感到迷茫……來找我。”
大哥聽前半句的時候還挺認真,聽到最后三個字,釋然地翻了個白眼。
裴夏笑笑:“以后在靈笑劍宗,你可得好好修行啊,行了,我上臺了。”
徐賞心往前跟了一步,遞出手里裹著的好漢饒命:“劍。”
裴夏擺手:“你留著。”
今天的主角終于都到了。
試劍臺旁,掌門鄭戈輕輕吹著茶水,翻起眼皮瞄了一眼:“這就你們最近在聊的那個……什么人?”
“東海超人,”呂菖就坐在鄭戈邊上,補充道,“此子修為境界不高,但根基深厚無比,肉身、罡氣、內鼎,具是驚世駭俗,昨天甚至以斷罡之劍,勝了傅紅霜的弟子。”
一旁的曉月長老則輕抹自己的紅唇,像是在回味什么,語氣中不無譏誚:“投機取巧罷了,恰印證了他境界不如,況且此人德行有失,心性不嚴,此前在廣場試校,為了自己的紅顏知己,還登臺傷過我們長孫呢。”
鄭戈望向呂菖:“有這事?”
呂菖遲疑了一下:“是有聽說。”
她本以為鄭戈會因此不悅,卻沒想到掌門師兄反而哈哈笑起來:“恩怨局,好看啊。”
直到裴夏登臺,閉目養神的長孫愚才睜開眼睛。
綴著金紋的紫袍在山頂的風中招展,那張陰柔的臉上浮出幾許笑意:“沒想到啊,你還真能走到我面前,我原本以為上得青峰就是你的極限了。”
裴夏不語,抬手振罡,一聲尖銳的爆鳴中,上百枚罡氣被他鑄成了手中長劍。
金色的劍鋒緩緩抬起,指向長孫愚:“來收你了,孽畜。”
許是這個字眼勾起了長孫愚的某些回憶,那抹從容也隨之淡去:“……不知天高地厚。”
腳尖前踏,內鼎轟鳴著灌注進了裴夏強悍的肉身之中,催動著他宛如一道金色的流光向長孫愚撞了過去。
長孫愚獰笑出聲,心火搖曳在他的眼底,整個試劍臺上的一切都好似被放慢了一樣。
不得不承認,即便在這種情況下,裴夏的身影依舊迅疾。
然而紫袍翻飛,在外表的兇險之下,長孫愚還是穩穩當當避過了裴夏遞出的劍。
那翩動的琳瑯樂舞,讓他身形流轉,幾乎是貼著裴夏閃到了他的身側。
且時機極佳地抬起手,一道包裹著火脈之力的深邃紫光就從他的指尖朝著裴夏刺了過去。
應聲而出的是裴夏精純的護身罡氣。
長孫愚本身通玄顯化的靈力,在激烈的碰撞中,被裴夏的罡氣抵消了大半。
僅有那一縷血紅的邪火鉆透了靈罡,眾目睽睽之下刺入了裴夏的左胸!
長孫愚雙目圓睜,而裴夏則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這一幕是在那電光火石的躲閃之后,臺下很多人都清楚地看到了。
其中絕大多數觀戰者都在拍手叫好,他們巴不得這個腌臜的東海超人在這種比賽中落敗受辱,才好一振我幽州江湖的正派之風。
只有少數幾人神情凝重。
比如徐賞心,大哥是擔心。
而另一邊的鄭戈和呂菖,則是疑惑。
長孫愚的顯化靈力,他們當然是了解的,可把紫芒被剝去之后,剩下鉆透靈罡的一縷血紅卻又是什么?
曉月長老緊張地看了一眼身旁這兩人。
她自然是明白長孫愚的底牌,只是沒想到,這個裴夏的靈罡精純也就罷了,居然恰好抵消了靈力,剩了邪火。
恰好?并非恰好。
四目對視的一瞬間,長孫愚就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了算計。
這家伙,居然是故意的!
怎么會?他怎么會知道自己顯化靈力之中的玄機?
長孫愚很快反應過來,是了,一定是上次傷的那個女修,他帶回去療傷,發現傷口無法愈合,才知曉我靈力內有乾坤。
他看向裴夏的眼神更添了幾分陰狠。
小子,你是自知贏不下比試,所以有意這般自損,讓人疑我?
舞步閃動,配合心火的算力,長孫愚游刃有余地行走在裴夏的劍鋒之側,同時心里開始飛速地算計。
他的靈罡確實精純異常,只憑自己的通玄修為,難以正面擊潰,而要尋找其他的破綻……以夏璇的劍道修為,尚且落敗,自己恐怕也很難有機會。
這就是琳瑯樂舞的劣勢,也是過往那么多年來,靈笑宗始終不如玄歌劍府的原因。
身法再好,也只能立于不敗,想要潰敵,還得是無往不利的古劍傳承。
如果此時,自己的謀劃已經得手,兼具琳瑯樂舞與玄歌劍譜,就憑自己這須臾之間繞了裴夏三圈,早都把他戳出透明窟窿了。
旁光掃向試劍臺下的鄭戈,長孫愚呼出一口氣,想要不驚動這化元境的宗主掌門,看來只能是術法神通了。
還好,他此刻閑庭信步,根本不缺少施術的時間。
腳尖落位,他口中輕吟:“證我神通。”
說來慚愧,這還是裴夏第一次見到本尊身懷禍彘之人的神通施術。
長孫愚腦海中的心火開始狂舞起來,這種對于算力的渴求,像是給予了祂最完美的養分,祂瘋狂地搖曳,頂端的火焰也越來越膨脹,最終長孫愚腦海里一聲轟鳴,那火光竟然開出了妖艷的紅蓮花朵!
同一時間,裴夏手中的罡氣長劍“鐺”一聲,砸落在了地上。
緊跟著巨大的壓力開始從四肢百骸中傳來。
尤其是內鼎,某種突如其來的力量幾乎是按著裴夏的身子,一下把他拍進了試劍臺的石板之中!
臺下的徐賞心當即發出一聲驚呼。
另一邊,那女長老曉月則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重又恢復了淡然:“看吧,這小子果然是渾水摸魚走到決勝的,長孫的術法只是讓靈力沉重百倍,若是化幽鍛體得當,也只會行動困難,哪里能像他這般栽在地上?”
臉埋在石板的碎屑里,裴夏暗道一聲倒霉。
裴夏的體魄如何?你讓曉月親自來,她的化元肉身都未見得能比得上裴夏。
若是沒有這樣夸張的體質支撐,裴夏又怎么可能做到月余不眠?
可問題是,他的內鼎靈力同樣龐大。
包括他渾身的七百二十枚罡氣,這些也都是靈力錘鍛所得。
倉促之間,他“噗”一聲就被按進了地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