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良緩緩轉過頭,看向身后廊道里的裴夏,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剎,隨后如舊笑了起來:“什么是我?”
“素師是你啊。”裴夏回答。
他露出幾分茫然:“素師?我?這是從何說起?”
“如果不是素師,你怎么能認出陣法呢?”
“這……只是我當年行走江湖的時候見識過罷了。”
“呵。”裴夏咧開嘴。
客房門開,連通打開的窗戶,風了堂,隨意吹散了地下擺出的草灰。
這并不是陣法。
有人在詐他。
何良瞇起眼睛,他終于確信地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暴露了。
腰上的翠玉開始灼燙起來,客房的窗口處,高挑豐腴的女子身影縱身而入。
韓幼稚緊盯著眼前這人的面龐,她沒有說話,但心里很緊張。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現實世界與另一名玉瓊持有者見面。
“壞人只有一個,這是老韓說的,我信她。”
裴夏的聲音繼續從身后傳來,且逐漸靠近:“既然只有一個,而且目標是我們,那主動提出邀請我們同行的人,當然嫌疑巨大,你說是吧,何先生?”
何良沒有慌亂。
他這些年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除了瓊霄玉宇的幫助外,本身也是個十足的狠人。
前后看了看裴夏和韓幼稚,眼看無處逃遁,他索性冷笑一聲,大喊道:“我好心邀請你們同行,沒想到你們居然恩將仇報?!”
喊聲一出,很快驚動了在客房里休息的何苑等人。
三個年輕人拿了兵器走出房間,一看到族叔被裴夏和韓幼稚前后攔住,臉色一變,緊跟著就拔出兵刃,厲喝道:“好個小人!”
直到這一刻,裴夏才確信。
這個何良不僅是對韓幼稚有所圖謀,而且他的這種圖謀和身懷的秘密,何家其他人并不知情。
否則,他不會在這種時候還有意將小輩拖進來。
女孩何苑尤其激動,她看看裴夏又看看韓幼稚,心中萌發出一種被欺騙的憤懣:“我們何家一路上對你們禮待有加,你們怎么能這樣?!”
那雙胞胎的兄弟也呵斥道:“正是!今天不給個交代,還真以為我們何家是好欺負的!”
何良心中獰笑。
越是走過江湖,他心中越是明白,這世上是分兩種人的。
一種是強者,一種是弱者,裴夏這幾個明顯就是弱者。
為什么?
因為他們一看就是不會欺凌弱小的人。
我倒要看看,面對這嬌滴滴的何家小孩,你們要怎么辦?
結果就在此時,樓下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是葉盧帶著何琛回來了。
何琛一看到這劍拔弩張的局面,心中頓時恍然,連忙喊道:“小苑,那不是我們良叔,那是個奸賊偽裝的!”
三個孩子被夾在何良與何琛中間,聽著這些割裂的話語,頓時有些無措起來:“可那明明就是良叔……”
何良嘆了口氣,他的目光越過數人,落在何琛身上:“你小子,居然沒有觸發我的術法,還真是有些能耐。”
這一句,算是徹底坐實了幾人的猜測。
何琛手里長劍鏘然出鞘,罡氣浮動,直指何良:“奸賊,你殺我良叔,我要替他報仇!”
終于卸下偽裝,邱勝扭了扭脖子,冷笑著回應:“殺了何良?我何止殺了他,你們……不都已經死了嗎?”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包括裴夏和韓幼稚,都有些愕然。
在場何家四人,不是活生生地一路和他們一起來的縣城嗎?
然而,伴隨著邱勝的話語落下。
那些被塵封的記憶開始重新涌上他們的腦海。
那路邊的林地中,漆黑陰影束縛住了所有人。
頭戴赤幘,挺著碩大鷹鉤鼻的邱勝,先是砍下了何良的頭,然后殺死了何琛的兩個雙胞胎弟弟,再是何琛。
隨著“自己已死”的記憶復蘇,那兩個何家少年最先腦袋一歪,然后身子軟軟地癱倒在地,全無聲息。
緊跟著何琛瞪大了眼睛,也猝然而倒。
何苑是最后一個。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自己親眼看著所有人都死去,想起邱勝扒光了自己的衣服,強暴了她,然后在一片漆黑中,自己被影子勒斃。
她面色蒼白地望向邱勝,喉頭滾動,用最凄厲地聲音嘶吼:“是你——”
吼聲出口的瞬間,戛然而止,女孩身子一軟,腦袋重重砸在地上,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整個二樓客房的廊道中,流露出一種瘆人的寂靜。
只在剎那間,何家四人全都化作了尸體。
裴夏面色肅然地看著這一切,到此刻,這四人的尸身才開始展現出死去多日的體征,而在今天一整天的相處中,哪怕以裴夏和葉盧的敏銳,都沒能發覺出異樣。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果然只有“術法神通”。
“你這,恐怕不是簡單的操弄尸傀吧?”裴夏冷聲質問他。
邱勝哈哈笑道:“此乃‘夢死之術’,是讓死人做夢,幻覺自己還活著的術法!”
夢死。
裴夏微微瞇眼,哪怕以微山的素師傳承之深厚,裴夏也從未聽聞過這樣詭異邪祟的神通。
倒是韓幼稚,眼神漸冷。
裴夏不清楚,她自然是明白,邱勝究竟是從何處得來這樣的術法。
瓊霄玉宇,在那里,只要你有足夠的算力,你就能得到許許多多常人想也不敢想的事物。
身上那兩枚灼燙的玉瓊,正在不斷地提醒韓幼稚,對方就是為此而來的。
尤其在見過了此人的行事后,韓幼稚心中更是確信,哪怕不在乎所謂的傳承依仗,也絕不能讓自己的玉瓊落到這樣的人手里,否則他將來必成九州一大禍患!
主意打定,韓幼稚素手一揮,布衣裙衫下,三枚法器長釘帶著“嗚嗚”的飛旋聲,激射而出!
邱勝本身也有開府境的武道修為,在韓幼稚出手的同時,他便笑道:“好一個化元境,且看你破不破得我這法器!”
手掌一翻,兩枚白玉拼成的圓盤出現在他掌中,剎那間化作一道半透明的白玉盤,擋在了韓幼稚的長釘之前。
“哼,我會怕你這個?!”
韓幼稚連黑什程扎圖的法器都擊潰過,區區開府境,自然不在話下。
可越隨著靈力涌動,她卻越發感覺,自己的力量好像有些后繼不逮。
猝然而至的虛弱感,讓她猛然想起今早起身時,那種好像完全沒有睡飽的異樣。
她豁然抬頭:“你昨夜便動了手腳!”
邱勝哈哈大笑:“魘竊之法,可是我花了大筆的算芯才換來的,就是天識境,日積月累也要中我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