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九也從土堆后面走出來,他遠眺了一下空門之下,提著魚叉的手緊了緊:“這還只是她一個人,三村那些會巫術的還沒有動手呢?!?/p>
裴夏按著胸口站起來,望著那頭韓幼稚爬回轎子上的身影,心里也在犯難。
煉鼎和化元的差距還是太大了,正面對抗韓幼稚,實在勝算渺茫。
尤其,她忽然不受養蛇人禁制的影響,也給了裴夏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說白了,禁制源于陣法,陣法源于術法,如果想要隔絕禁制的影響,只憑靈力是很難做到的,這其中很可能有額外的“算力”在干預。
聯系到之前腮九所說,什么腦山神諭……這女人該不是,真染上了什么臟東西吧?
梨子看了一眼裴夏嘴角沒有擦干的血跡,小臉沉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嘟嘟囔囔來了一句:“不行就算了,你好心來救她,她還給你一頓好打,犯得著嗎?”
裴夏知道小徒弟是在心疼師父。
他苦笑一下,伸手揉了揉梨子的腦袋:“我說了要給她解除禁制的,就算真要甩手不管,也得讓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才行。”
裴夏舉目望向接天連地的壁障,以及那空門之后幽深的黑暗,他轉頭問腮九:“有沒有辦法,能偷偷摸摸進到腦山里?”
腮九挑眉看他:“你想干嘛?”
韓幼稚這狀況明顯不對,而所有的線索都在將這種異變的根源,指向所謂的腦山。
裴夏慢慢已經開始有點回過味兒來了。
巡海神為什么會來到東州海,就停在鰲城之外,還一副不打算走的樣子,又是為什么,當裴夏進入她口中之后,她立刻就緊閉了嘴巴,將口腔湖吞咽下肚。
韓幼稚最早所謂作壁上觀的想法,恐怕也不實際,如果裴夏沒有猜錯,即便他和老韓選擇了乘船繞路,巡海神依舊會找上他們。
是的,這頭抵達歸虛之境的傳奇妖獸,她的目的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是裴夏。
扭曲心智、隔絕禁制、腦山神諭……自打出了北師城,這一路上裴夏已經隱隱察覺,或許這玩意兒彼此之間就是存在某種互相吸引的。
汝桃心火。
如果是之前,裴夏提出這樣的詢問,腮九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幫他。
但韓幼稚的出現,以及她的怪異表現,讓這位敏銳的魚人獵手,也察覺到一絲不安。
巡海神的腹中世界的確是世外桃源,但同時,作為一個生物的內腹,腮九也明白,這里并不像真正的天與地一樣不可撼動,如果腦山,甚至巡海神真的出了什么問題……
他沉吟片刻,說道:“以你的身手,如果只是三村阻攔,那或許還有突破的可能?!?/p>
韓幼稚此前就是這么做的,她的修為更高,所以偷偷摸摸突破封鎖會更容易,但即便如此,還是引來了追兵。
“但現在,有了你那個同伴坐鎮,我估計這個辦法是不行了。”
腮九深吸了一口氣,對一個地上人說出接下來的這些話,似乎很需要決心:“有一條血河,連通著腦山地下,但這條路很不好走。”
裴夏皺眉:“血河?”
他不提,裴夏都有些沒意識到。
按“生物”這個概念來說,巡海神腹中本來就應該是鮮血密布的,但所見的腹中世界,生機盎然,還真沒見到什么血液的痕跡。
腮九緩緩解釋道:“我們腳下踩著的這塊土地,本質上是一塊懸空島,在大地之下,就是沒有邊際的血河,或者用你們地上人的說法……”
裴夏吐出一口氣:“是海?!?/p>
所以,腮九的意思是,要裴夏肉身渡海,去尋找腦山之下的那個黑暗空洞?
“有點難吧?”他說。
腮九也面色為難:“我以前陪大長老修行,曾經下過血河,倒是有一點經驗,要是能有條船的話,情況會好一些,不過……方向是個大問題。”
任何時候,航海指南都是重中之重。
而且,這可不是真海,裴夏要是在真的大海上迷失了,只要靈力不枯竭,早晚能著陸。
但要是在這血河上迷途了……鬼知道你會被什么給分解掉?
看著兩個男人皺著眉苦思冥想,一旁的梨子翻了個白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喏,這個給你。”
她說著,杵了杵裴夏的小腿。
裴夏低頭一看,她手上拿著一張符箓。
是她早先用妖獸血液做的傳送符箓。
這玩意兒單張沒有用,要組合起來,花費不少時間才能組成一個小巧的傳送陣,是陸梨境界不穩的時候用來彌補的小手段。
“你一張,我一張,然后我去讓那個大屁股逮住,你下了血河之后,就循著符箓感應的方向就成?!?/p>
梨子老氣橫秋地撇撇嘴:“我造旨有限,你可不能離得太遠了,到時候感應不著,我了不起在村子里當吉祥物嗚啦嗚啦,你可就糟了?!?/p>
裴夏一時沉默不語。
陸梨的方法確實是最可靠的,也是眼前倉促之下最合理的。
但裴夏拒絕。
他揉了一下小徒弟的腦袋:“韓幼稚就是死在里面了,我也不會拿你冒一點風險?!?/p>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平靜得可怕。
然后轉過頭,他就把梨子剛才遞給他的符箓,塞進了腮九的懷里,在腮九滿臉懵逼中,裴夏語重心長地表示:“你看,你也不能讓一個孩子去冒險吧?”
腮九一手拿著符,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就沒危險嗎?”
裴夏剛準備給他灌輸一下什么叫“人固有一死”。
眼睛一斜,卻看到來時道路的遠處閃過一個黑點。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裴夏的視線,那黑點晃了一下,躲進了道路旁的一個土丘后面。
但對方顯然沒有意識到,既然他可以看見裴夏,那裴夏當然也能看見他。
“那不是……曹恒嗎?”
裴夏眨眨眼睛,立馬反應過來。
陳風采顯然是非常守約地放了曹恒,然而被釋放的曹恒卻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困窘。
這腹中世界雖然不難存活,可想要回到地上,他根本沒有路子。
思來想去,唯一的機會,也就只有那個和自己同為地上人的何家客卿。
他這是打聽了自己的去處,一路跟過來了?
剛剛遞給腮九的那張符,裴夏又默默地拿了回來,他拍了拍腮九的肩膀,語重心長:“說的是,咱們一路走來,情同手足,我怎么能忍心讓你去冒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