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葵瞳孔震動,仿佛自己去和宋歡見了一面,對宋歡而言是什么天大的褻瀆一樣。
裴夏安慰她:“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也不用緊張,我只是聽宋前輩的弟子說起,有些好奇你們聊了什么?!?/p>
袁葵喉頭帶著哽咽,磕磕絆絆地說道:“我、我沒什么能聊的,只是很久沒有人愿意和我說話了,我……”
宋歡的弟子說,袁葵和宋歡聊了很久,離開的時候宋歡神情憂愁。
這么看,她應(yīng)該是苦澀于袁葵的境遇。
裴夏想到剛才進(jìn)屋時看到的那個精致的木盒,心念一動,問道:“隔日,宋前輩是不是來拜會過你?”
袁葵縮著脖子點了點頭:“宋姐姐看我可憐……”
裴夏又問她們那天聊的什么,袁葵說是宋歡在向她提及這幾年的見聞。
所以,是神珍慶典開啟后,宋歡到了蘇寶齋,久無人親近的袁葵主動上門,結(jié)果宋歡知曉她的近況后,心中憂愁,隔日便帶了禮物上門,想要寬慰開導(dǎo)一下這位袁師妹。
裴夏轉(zhuǎn)頭看向屋中一角那個木盒:“那是,宋前輩給你帶的禮物嗎?”
“……對。”
“我能看看嗎?”
袁葵雙眸抬起,望著裴夏又眨了眨,才小聲道:“自然可以?!?/p>
裴夏起身,走到那木盒邊上。
盒子說是精致,也只是與這茅屋相比,銅皮包角,木料也一般,可能是宋歡在夜市上尋摸來的。
裴夏伸手從盒面上撫過,及至中段,眉眼微微一皺,旋即不動聲色地平復(fù)下去。
他沒有打開盒子,而是轉(zhuǎn)身對袁葵說道:“算了,斯人已逝,你們閨中密友的禮物,弄得像是查驗證物一樣,不合適。”
裴夏沒有再多詢問什么,起身便告辭了。
宋歡的死訊對于袁葵而言似乎是個巨大的打擊,直到裴夏離開茅屋,身影走入山林消失不見,袁葵仍坐在屋里,神色恍惚。
直到屋外傳來兩聲夜鸮的嘶鳴,她才驟然回神。
看了一眼已經(jīng)黑下來的天色,她先是想到今天的水還沒有打。
但隨后又想起,自己的水桶壞掉了。
怎么辦呢?若去工器堂索要,肯定又會被打罵。
還是去坊市買一個吧,不過最近在辦神珍慶典,宗門坊市很久沒開了。
神珍慶典……幽神花……
袁葵晃著身子站起來,走到茅屋外,左右張望了一下。
今夜無月,四周漆黑如墨。
她小心地拉上了茅草扎起的房門,縮回到了更加幽暗的房間里。
袁葵如今修為盡失,五感比起尋常人還遠(yuǎn)遠(yuǎn)不如,自然也不會察覺到。
在不遠(yuǎn)處的山林枝葉遮蔽的陰影里,正靜默站立著一個人影。
裴夏緩緩走了出來。
強悍的煉體修為讓他自如地調(diào)動著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哪怕是行走在山石草地上,也幾乎落地?zé)o聲。
他慢慢靠到了袁葵的茅屋旁,輕易找到了一個漏風(fēng)的縫隙,向屋里看去。
晦暗中,籠罩在黑袍里的袁葵正靜靜坐在地上。
她把手伸進(jìn)懷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樣事物。
那是兩塊方形的翠玉。
這玉本身不發(fā)光,但不知為何,在黑暗之中卻仍能被人清晰所見。
果然,是瓊霄玉宇的玉瓊。
裴夏親眼看著袁葵擊打了兩塊翠玉,隨后她便腦袋低垂,整個人頓時無神起來。
原來如此,就說那小子人在左山離開不得,是如何與袁葵聯(lián)絡(luò)的……這瓊霄玉宇還真是方便。
裴夏沒有耽誤,盤腿就坐在茅屋外,也伸手在腰畔的翠玉上輕輕一按,整個人須臾浸入了瓊霄玉宇之中。
云上世界一如既往,數(shù)量不多的持玉者,混著玉宇樓的云上人,構(gòu)筑成了這不算繁華,但永不落幕的坊市。
裴夏穿行其中,沒有停歇,目光不斷在人群中搜索著。
很快,他就看到兩個舉止鬼祟的家伙,其中一個,正是當(dāng)初裴夏買來韓幼稚法器的那個牛頭人。
裴夏并不確信他就是左山那個長劉海的弟子。
但想到韓幼稚的法器曾經(jīng)賣給過他,那么老韓持有的那個相似的白玉鐲,便也可能是從他這里出手的。
而牛頭人身前的另一個,則是個容貌艷麗的女子。
裴夏挺了挺自己豐碩的胸脯,從容地朝著兩人走過去。
靠近的時候,隱約能聽到他們談話的聲音。
“有人來找我問話了……”
“你見過她,有人來問你是正常的,別怕,他們查不出什么。”
裴夏心里冷笑。
持玉者天南海北,又各有偽裝,哪怕瓊霄玉宇之中沒有什么房屋靜室,聊起秘事來膽子也大得很。
倒也怪不得他們不謹(jǐn)慎,恰好遇到裴夏,這的確是難以理解的概率。
隨著裴夏走近,牛頭還是敏銳地注意到了,不過他目光掃過裴夏那雙醒目的雪峰,眼中的戒備又放松了許多。
他見過這奶,培育幽神花的那妖獸純血,就是從她這里獲得的,印象深刻。
裴夏十分坦然地走過去,笑著問道:“老板,上次從你這里購得的法器甚是好用,可還有余貨嗎?”
牛頭朝著身旁那個眼露畏怯的女人按了按手,然后笑著看向裴夏:“沒了,巧合所得,若再有別的稀罕物件,我給姑娘留著就是,不過今日,某并不出攤,抱歉。”
因為玉瓊的寶貴與互相感應(yīng)的特性,持玉者本身也是競爭者,像這樣能記住一個熟人也算難得。
裴夏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出了自己的理解,盈盈一笑,轉(zhuǎn)身離去了。
右山茅屋外,他緩緩睜開眼睛。
沒有查閱蘇寶齋的人事卷宗,裴夏就無法確信他們兩人互有聯(lián)系,但進(jìn)入玉瓊眼見為實,也算是認(rèn)了個**不離十。
左山行竊,右山殺人,其實過程都不復(fù)雜,只是隱沒了關(guān)鍵的瓊霄玉宇,便好似成了兩樁懸案。
裴夏面無表情地站起身,這一次他真的離開了。
回到長鯨門小院的時候,季少芙還未睡下,夜空無月,光線晦暗,她一個人在默默地練劍,小院空曠只不時傳出霍霍的劍聲。
看到裴夏回來,她才停下,抬頭瞧他一眼,問道:“如何?”
裴夏點頭:“挺順利的?!?/p>
季少芙眼眸微睜。
這才一天,他怎么說的好像已經(jīng)水落石出了一樣?
“裴長老,我知曉你有天識靠山,但現(xiàn)在既然身為我長鯨門的長老,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季少芙輕出一口氣,“蘇寶齋的背后是靈選閣,你做事要慎重。”
裴夏理解季少芙的擔(dān)心。
但聽到靈選閣三個字,他還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如果不是這樣,宋歡還真不會死?!?/p>
隔日,晨光微熹。
裴夏早早起身,準(zhǔn)備好右手的木劍,左手的雙蛛,推門而出。
他踩著露水,去了左山。
既然“靈選閣”可以是你殺人的倚仗。
那現(xiàn)在,也可以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