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乘坐的大船是長鯨門提前安排的,客房待遇自然都極佳。
而回去的時候,則是季少芙就近挑的航程。
除了他們倆,還得載上一些乘客。
季少芙沒有在甲板上多做停留,她懷里抱著玉盒,有些扎眼,只叮囑了裴夏一句,讓他小心周圍情況,就自己先貓回了房里。
裴夏有點不以為然。
倒不是說,一定沒有人來劫。
只是就算要劫,也沒人會挑這個時候。
你這剛下蘇寶齋,重金買的東西就被人搶走了,這一巴掌得打多少人的臉?
不過這次出門,季少芙是負責人,裴夏也沒必要跟她犟,老老實實聽安排,就算真出了岔子,也怪罪不到他這個通玄境的頭上。
船在城港又等了半個時辰左右,裴夏趴在船舷上百無聊賴地看著。
客房早都已經住滿,卻仍然不斷地有乘客上來,裴夏看到一戶拖家帶口背著行囊,船老大也來者不拒,收了幾十枚銅錢,就讓他們都去船艙里面待著,還有推著小車上來的,滿臉賠笑地拿出幾文塞在船老大手里,這種就只能在甲板上歇息了。
江上行舟,大多都是穩當的,很少出什么意外,納客要比海上寬松得多。
一抬眼,裴夏恰看到一個長衫敞襟的魁梧漢子也上了船。
這人半長頭發,胡子拉碴,袒露著的胸膛上還蜷曲著胸毛,他手里提著酒壇子,似乎醉的不輕。
好在上船之后沒有鬧事,丟給了船老大一粒散碎銀子,然后竟然“咚”就醉倒在了甲板上。
船老大嘀咕一聲“晦氣”,連忙著人把他拖進了船艙里去。
獨身,沒有行李,酒醉登船,這倒是個值得注意的家伙。
不過他身上沒有靈力的痕跡,舉止間也看不出習武的跡象……權且留心吧。
終于,船老大小跑到裴夏邊上,趴在欄桿朝著外頭大吼了幾聲:“東進!沿江東進!還有沒有要上船的?!”
無人回應,他收起了船板,招呼拉錨起航。
水波蕩開,江風徐來,裴夏又望了一會兒,甲板上七零八落坐著些散客,都無甚特別,也就拍了拍衣服,望季少芙的房間走去。
出于禮貌,他還是先敲了門。
然后就聽見門里傳來一個鬼鬼祟祟的聲音:“長鯨門典校堂用什么計算弟子配額?”
裴夏愣了一愣:“不是典績堂?”
屋里那人松了口氣:“進來吧。”
裴夏推門進去,就看到季少芙抱著盒子坐在屋里,端莊的像個觀音。
“師叔,你這……真出事了,都不好拔劍的。”
季少芙冷著臉瞪向他。
裴夏扯著嘴角:“當我沒說。”
然后季少芙還是冷冷看著他,半晌來了一句:“裴師侄,你近前來。”
裴夏不知道這女人又有什么突發奇想,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季少芙一雙秀目左瞄右看,靈力感知四下搜索,確信安全后,她將玉盒打開,然后小心地捏住那一株紫黑色的幽神花,遞給裴夏:“你收好。”
哦,哦哦,這個意思啊。
裴夏啞然失笑。
你要說季少芙不聰明吧,她又偏偏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裴夏拿過幽神花,又裝模作樣的在客房里取了一塊布巾,小心地包好,然后塞進了懷里。
隔著衣衫他輕輕觸動了一下玉瓊,那花連著布巾,便悄然沒入了玉瓊之中。
“放心,絕對安全!”
季少芙也長舒了一口氣,然后合上玉盒,繼續裝作里面藏有至寶的樣子,緊緊抱著。
“北上時日要多些,怕得六七天才能到,入夜后,你我輪流看管玉盒,如何?”
“都聽師叔的。”裴夏拱手。
季少芙也輕輕松了口氣。
這裴夏雖然說起來是有天識背景,不過好在與柴云那樣的人相比,他總體還是聽話的,除了宋歡之死過度干預了蘇寶齋的內務,其他方面并沒有任性而為的跡象,可說是個得力的助手。
若是這次能順利將幽神花帶回宗門,應要向掌門師兄記他一功。
就這樣,登船的第一個白天很快就過去了。
入夜,季少芙如約將玉盒交給了裴夏,同時小聲叮囑他,不要因為幽神花不在里面就放松警惕,要“先騙到自己才能騙到敵人”。
裴夏看著她滿臉認真的表情,很嚴肅地點頭:“師叔說的對!”
然后季少芙就去睡覺了。
船上客艙很小,即便兩人訂的已經是最好的房間,也只能擺下一張靠窗的方桌,一個洗漱架,和一張床。
裴夏抱著盒子坐在窗邊,抬頭能看到江上月景,低頭就能瞧見季少芙的睡容。
這位師叔是開府境,按說精力充沛,尤其正在執行關鍵任務,應該睡得很輕。
但恰恰相反,她活像一頭小豬,沾著枕頭直接就著了。
額發鬢角搭在平日清冷的臉上,燭火映照的通紅,嘴唇無意識地還在囁動,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夢囈些什么。
是讓裴夏無比羨慕的睡眠質量。
行船平靜,如裴夏所料,并沒有什么劫道的惡徒,眼看著時辰到了后半夜,裴夏反正睡不了,也就沒有去喚她起來。
靠在窗邊,時不時咪一口小酒,等到天亮,他才伸了個懶腰,將季少芙喊起來。
師叔已經睡得不成人形了,青衫下兩條長腿擰成了一個強而有力的剪刀腳,三千青絲少說有八百被她叼在嘴里,至于睡前未卸的身后負劍,此時已經扭成了豎的,底端插進了腰身的束帶中。
神奇的是,當被裴夏晃醒之后,她只用一秒,就恢復成了宗門所謂的清冷長老模式。
季少芙淡定地從嘴里拔出自己的頭發,然后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泛白的天色,有些不滿地看向裴夏:“不是說輪流守夜嗎,你怎么不喊我?”
裴夏聳肩:“對啊,你輪白天,我輪晚上。”
師叔眉頭一皺,好像也對?
把盒子塞到季少芙懷里,裴夏轉身就走出了船艙,到甲板上吹了吹風。
快正午的時候,船在一個沿江小鎮上靠港了一次,裴夏去采買了一些吃喝,畢竟船上不包,他們走得又急。
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季少芙仍像個雕塑一樣抱著玉盒不動,他只能把買來的干糧遞給她:“吃點東西?”
她兩手抱著盒子不肯動,就伸長了脖子,張開小嘴咬了一口。
吃了幾口之后,又埋怨:“你遞近些。”
得喂是吧?
裴夏無奈,只能在她身旁坐下,干脆撕開了面餅,一塊一塊喂她吃飽。
師叔啊,得虧是我啊,換誰跟你一塊兒來,你這濾鏡都要碎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