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一個叫青江鎮(zhèn)的小港口停了一下。
副舵帶著幾個兄弟下去采買飲水和食物,江船對這些準(zhǔn)備不像航海那么嚴(yán)苛,只不過因?yàn)檫@趟是載了裴夏這樣的貴客,所以食材用料都比較精細(xì),圖個新鮮。
裴夏斜靠在二樓客房的窗子旁邊,提著烏黑的酒葫,遠(yuǎn)望著泛起金紅的傍晚江面,心里還在想著去到云虎山之后的事。
忽然門被敲響,身高體壯的船老大點(diǎn)頭哈腰,賠著笑臉站在外面。
“有事?”裴夏問。
船老大小聲說道:“下頭有人說是錯過了南船,詢問是否能搭個便乘。”
船是長鯨門安排,單獨(dú)送裴夏前往云虎山的,按說這種事直接拒絕就是,根本不需要來問裴夏。
船老大生怕裴夏生氣,連忙解釋道:“那姐弟倆說是得了云虎山的仙師恩準(zhǔn),去云虎山拜師修行的,這都是仙人弟子,咱也不敢擅自拒絕。”
就是尋常百姓,也聽過云虎山的大名,想來是知曉這麥州道宗的地位遠(yuǎn)在長鯨門之上。
這種修行者的事,還是交給修行者來決定吧。
裴夏微微挑眉,聽這意思,莫非是云虎山哪位道長外出云游,結(jié)的善緣?
“既然順路,就讓他們上來吧,反正船上多的是空房。”裴夏吩咐。
船老大連忙應(yīng)是。
裴夏沒有走出房間,就站在窗口望著。
那頭甲板走上來兩個人,一男一女,弟弟小些約莫十歲左右,姐姐也不大,至多十二,都只能算是娃娃。
兩人穿著粗陋的灰布麻衣,各自臉上都有些蠟黃,兩頰微凹,頭發(fā)泛枯,明顯有些營養(yǎng)不良。
在小陳國,這個年紀(jì)的孩子瘦成這樣還是比較少見的。
仰賴北夷與大翎的水火不容,東州十二國這些年的日子過得都挺優(yōu)渥,哪怕皇帝未見得如何仁政,貴族指間落下個三四顆米,也足夠老百姓果腹了。
船老大待人也客氣,禮貌地請了姐弟倆去客房歇息,還提供了餐食。
姐姐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謝,反倒是弟弟,高高昂著下巴,不以為然的樣子。
看這小子底氣這么足,前往云虎山拜師的事應(yīng)該不是假的。
云虎山被稱作麥州道宗之冠冕,有資格自行收徒的,起碼也是有名號的道長,別看這小子現(xiàn)在一副泥腿子的模樣,只要一入了門,就是黃炳這個長鯨門掌門,對他也得客客氣氣。
裴夏沒有過多留意,收回了視線。
沿江南下,速度自然飛快,第六天就出了東疆地域。
小陳國位在麥州以西,北部因?yàn)楦拷闹莞郏韵鄬Ψ比A一些,越往南去,城鎮(zhèn)相對就不那么繁華,轉(zhuǎn)而開始出現(xiàn)以村子為中心的大片農(nóng)田。
因?yàn)榈貏萜教梗瑥拇洗翱谶h(yuǎn)望出去的景色也別有風(fēng)味。
裴夏這幾天在客房,除了修行調(diào)息之外,也沒有太多事情做,主要就是拿客房里的臉盆煉煉丹。
條件有限,丹藥都是些外傷理氣的尋常物,考慮到連城幻境開啟,還有不少其他修士入內(nèi),或有爭斗也許能用得上。
航船再次靠港補(bǔ)給時,已經(jīng)到了汾城,這是小陳國南域?yàn)閿?shù)不多的樞紐城市,就包括云虎山,其實(shí)有個兩三天的陸路也能到。
將到終點(diǎn),裴夏也從客房走出來透透氣。
結(jié)果正看到那對姐弟也在甲板上,弟弟趴在欄桿上,伸手遙指著某個方向,大聲地對姐姐說:“姐姐你看,那里就是云虎山,等我上山成了厲害的修士,咱們這輩子就吃喝不愁了!”
小子換了衣服,雖然不是昂貴的絲綢,但也比之前的灰布麻衣好了許多,裴夏瞅一眼覺得眼熟,又看到比他身形大了些尺碼,才反應(yīng)過來,這應(yīng)該是哪個小個子船手的便服。
這種衣物,自然不可能是船老大主動送過去的,料想是他們主動要求的。
裴夏笑了笑,走到他身后,說道:“你指錯了,云虎山在另一邊。”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兩人都嚇了一跳。
那姐姐仰起頭看了一眼裴夏,瞧到他衣著氣度,立馬便意識到這應(yīng)該就是船老大此前與他們提過的,長鯨門的大修士,連忙垂下腦袋。
想是要開口問候,卻不知道該喊什么,只能嘴唇囁嚅,半天哆嗦不出個話來。
小男孩倒是回神得快,他絲毫不怵裴夏,反而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仰著下巴:“哦,你就是個小門派的修士是吧,哼,說的仿佛你去過云虎山似的。”
裴夏瞧他倆,面頰上圓潤了些,應(yīng)該是這幾天飯食不錯,小孩子身體本就變化得快,進(jìn)補(bǔ)跟上,這就又開始泛出血色了。
裴夏笑道:“我是去過。”
小孩立馬撇嘴:“吹牛,你們那個什么長鯨門,我聽都沒聽過,還不知道是哪里的野雞門派,憑你也上得了我們鼎鼎有名的云虎山?”
姐姐在旁邊嚇了一跳,連忙捂住了弟弟的嘴,緊縮著脖子,不停地給裴夏道歉:“仙師莫怪仙師莫怪,小宇沒見過世面,無意沖撞。”
裴夏就順著小孩的話,問道:“這么說,你很了解云虎山?”
男孩掰開姐姐的手掌,滿臉驕傲:“那當(dāng)然,我?guī)煾冈朴蝸淼臅r候與我說的詳細(xì)呢。”
“你且說與我聽。”
“那你可聽好了!”
小孩抱著自己胳膊,裝模作樣地在裴夏身旁踱步:“云虎山有三位最最厲害的天識境,乃是羅嗔、丁賈、裴嵐三位師祖,這三位,都有通天徹地的本事,羅嗔師祖可以補(bǔ)天,丁賈師祖可以搬山,裴嵐師祖一張嘴就能喝干東州海!”
裴夏眨眨眼睛,半晌后張開嘴:“哇哦!”
小孩看裴夏被鎮(zhèn)住了,對于自己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接著說道:“往下就是我?guī)煾改菢拥母呷肆耍谠苹⑸侥且彩堑赂咄兀 ?/p>
說完,他又上下打量起裴夏:“像你這樣的,若是見著我?guī)煾福慌略挾疾桓艺f哩。”
裴夏本來是覺著,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但對云虎山應(yīng)該真有些了解,或能打聽一些這次連城火脈之行的相關(guān)消息。
還是想多了。
裴夏轉(zhuǎn)頭看向他姐姐:“你們那個師父,叫什么?”
姐姐或許是膽子小,明顯乖巧得多。
聽見仙師問話,她先是一把將弟弟抱進(jìn)懷里,才小聲地回道:“姓梁,是我們同村的叔叔,年少時上了山,前些陣子說是云游路過了家鄉(xiāng)來看看,瞧見小宇機(jī)靈,就提了一嘴,說要是沒有活做,可以上山去尋他。”
說完,小丫頭又頓了頓,睫毛顫動:“梁叔只說收小宇做徒弟,我不算的……雙親去世后,我們實(shí)在是吃不飽飯了,打算將弟弟送上山去修行,我也托個關(guān)系,就在山下送送菜什么的……”
話沒說完,小男孩反過來一把抱住姐姐:“胡說什么,等我當(dāng)了大修士,你還要跟我一起享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