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子身軀肥碩,一度在葉白茶的鼻子里堵住了,扭動著身軀,尖尖的小尾巴像是著急似的慌亂拍打著。
好在身上足夠滑膩,它終于還是順著鼻腔鉆了進去,并消失在尸體的腦顱之中。
沒有等待太久,本已死去的身體忽的顫動了一下。
葉白茶死不瞑目的兩顆眼球各自獨立地開始轉(zhuǎn)動起來,同時嘴巴張開,像是在呼吸。
它很笨拙,眼睛轉(zhuǎn)了半天也轉(zhuǎn)不明白,嘴巴張了半晌,只顧著吸,也不知道呼。
裴夏想起當時腦人與他說過的,說這些腦蟲頗為聰慧,但智力只比孩童,需要教養(yǎng)。
但看眼下這樣式,難不成剛好送給的裴夏的這一只,其實是個弱智?
萬幸不是。
骨碌碌轉(zhuǎn)了一會兒,“葉白茶”開始眼皮眨動,神情慢慢鮮活起來。
“啊……啊……阿巴……”
唇瓣啟張,它正在試著說話。
裴夏松了口氣,只要具備基礎(chǔ)的智力,便于他操控使用就行,至于能不能流利說話,并不重要——眼下這環(huán)境,他也沒有機會細細去調(diào)教。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又適應(yīng)了一會兒,這腦蟲居然搖唇鼓舌,清晰說出了兩個字:“脖子。”
它一邊說,一邊斜著眼睛向裴夏示意自己腦后。
裴夏一愣,它的意思是,因為脖子斷了,所以沒法操控身體?
“要我?guī)湍憬由希俊迸嵯脑囍鴨査?/p>
腦蟲點點頭:“好人,謝謝。”
它甚至?xí)f謝謝!
裴夏驚異了一會兒,腦蟲也不著急,就在地上躺尸,等著裴夏動作。
裴夏當然愿意幫它,可問題在于,脖子被擰斷這種級別的傷,通常來說是沒人會去研究怎么治的。
蟲子非常懂事地給出了解決方法:“釘上就行。”
哦,也是,葉白茶早都死了,想要維系身體的運行,本來就不能依靠樸素的生物學(xué)。
腦蟲說釘上,那想來也只要釘上就行。
正巧,裴夏原本那套飛針法器,大半都嵌進了烈陽玄金中用以操控,多余了幾根無處去用。
他翻開葉白茶的身體,拂開她的長發(fā),露出帶著淤青和血斑的后頸。
手指捏過,掐準了頸骨所在,裴夏捏住那法器長針,連續(xù)三根以交錯的位置,直直沒入頸肉,將原本斷裂的頸骨十分不嚴謹?shù)蒯斣诹艘黄稹?/p>
活兒干的有些糙,裴夏站起身,有些惴惴地看著這具身體。
然后他就看到,“葉白茶”的手腳開始顫動起來。
這腦蟲究竟是通過什么方式操控身體的,裴夏是說不清了,反正頸骨交合,它就能動。
像是得了癲癇一樣在地上抽抽了一會兒,腦蟲應(yīng)該是慢慢掌握了控制這“奇怪肢體”的方法,扶著一旁的石頭,它慢慢開始站了起來。
“謝謝,多虧了你。”它說。
裴夏看著它,遲疑了一會兒:“你手腳反了。”
不是上下反了。
是前后反了。
裴夏看著它腳掌一百八十度轉(zhuǎn)在身后,忍不住說:“你要不再熟練熟練?”
“啊……確實,我需要一點時間,放心,不會太久。”
它說著,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關(guān)于一些常識性的東西,我從她的腦子里翻到了,只需要一些簡單的練習(xí)。”
面容還是葉白茶的面容,說話的聲音也一如少女般清悅,這詭異的狀況雖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但該說不說,多少有點發(fā)毛。
巡海神沒有騙他,腦蟲確實聰慧,幾乎沒用多久,它就基本掌握了這具人類的身體。
而且它對于一些概念性的認知似乎格外模糊,它沒有身為“蟲子”的自覺,也不覺得自己是“人”,它得到了一部分葉白茶的記憶,卻又完全不受其影響,更珍貴的是,它的確對裴夏言聽計從。
或許,當初腦人將它們送給裴夏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過了充分的準備,確保其忠誠、可靠、而且即時可用。
在身體練習(xí)進行到一炷香的時候,裴夏親眼看著它激發(fā)出了開府境的護身罡氣,并從口舌之中噴吐出了淡淡的毒霧,就連云虎山的拳腳,它也能粗淺運用。
幾乎是在很短的時間里,腦蟲就完全替代了葉白茶。
它……不,以眼前的狀況來說,還是“她”更準確些。
她看向裴夏,眼波流轉(zhuǎn):“我該怎么稱呼你,主人?還是……”
“隨你。”裴夏擺擺手。
先是燒制踏板,又等待腦蟲,已經(jīng)花費了不少時間,裴夏本意是盡早趕到火脈核心附近,以免中途與其他修士遭遇,生出事端。
但現(xiàn)在看,怕是來不及了。
裴夏索性沒有急著趕路,而是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原先宗衡站立的方向,那里還零落著蛤蟆妖獸的破碎的尸體。
他問道:“蟲……哎呀,就當你是葉白茶吧,你既然得到了一部分她的記憶,那你能否想起,她這妖獸是從何來的?”
裴夏清楚記得,這蛤蟆早就死了,從宗衡出手的情況來看,這似乎也不是簡單的幻象。
如果能弄清這其中原委,或許對于后續(xù)深入尋找汝桃會有幫助。
然而葉白茶只是搖頭:“只說是從小伴生,如何一同來到此處,卻沒有記錄。”
無中生有。
裴夏瞇起眼睛,手腳麻利地爬上斜坡,就在零碎的妖獸尸體中撥弄翻找,沒多會兒,他竟然真的從中找到了一枚妖獸內(nèi)丹。
這內(nèi)丹略顯渾濁,與當初他低價賣給宋歡的那一枚幾乎一模一樣。
他試著連通其中,雖然混著幾分毒氣還有些駁雜,但靈力就是靈力。
裴夏仰頭望向更遠處,仿佛被灼燒得通紅的天穹……即便在被封鎮(zhèn)的情況下,汝桃還能做到這種地步。
直面祂,自己真的有機會嗎?
手掌緊握,臂膀中的經(jīng)脈流淌著赤紅的光,他無意識地用力,竟然將手里的內(nèi)丹都捏的粉碎。
轉(zhuǎn)頭看向安靜待命的葉白茶,裴夏吩咐道:“以我此時的精神狀態(tài)為準,如果后續(xù)我出現(xiàn)明顯的異樣,向我大喊。”
葉白茶先是點頭,然后詢問:“喊什么?”
“喊我的名字。”
“主人的名字是?”
“……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