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像一坨稀的,你沒法簡單地把握它。
所以軍閥扶植了宗門作為走狗。
所以有的時候,縣城不是縣城,宗門才是縣城。
又因為宗門沒有通常意義上的“平民”,這就導致搞敵特行為,回報率巨大。
軍用級別的特務活動,用來顛覆秦州這些個草臺班子,成功率說有個十之二三都不過分。
裴夏并未因為瞿英的坦誠,而對他多加幾分信任。
相反,他更警惕了。
姜庶尤其是,他在看到瞿英胸前那個精巧的小玉雕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
雖說黑袍人未見得就是瞿英。
但也算是解開了姜庶的一個疑惑,看來那時候碎玉人的目標就是天飽山,如果不是他執(zhí)意離開,恐怕他現(xiàn)在也成了對方顛覆宗門的利刃。
“三位如果要東行的話……”
瞿英話里,是把旁邊一直靜默不語的馮夭也算上了:“不知道我能不能一起?”
長發(fā)男人收起玉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粥好喝,想蹭個飯食。”
他說著,還拿起自己的布袋朝裴夏晃了晃,意思他不白吃,他有肉。
可惜,裴夏幾乎沒有猶豫,很干脆地搖頭:“不了,我們路程未必,別到時候耽誤了你的正事。”
聽到這話,姜庶明顯松了一口氣。
而瞿英,也只能遺憾地撓撓頭:“看來我是沒這福分,可惜了。”
既然不打算同行,瞿英干脆也沒有留宿,互相提防對大家來說都挺累的,他原本就有趕夜路的打算,索性收拾東西,直接便告辭了。
望著對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姜庶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還是個少年,見識和閱歷并不足以洞悉瞿英的內在,他只是本能地抗拒和一個搞陰謀的人相處。
裴夏就挺好,智慮純熟,又無心算計,更像江湖人一些。
一念剛落,裴夏的視線就瞥了過來:“你認識他啊?”
姜庶表情一繃,遲疑了很短的時間后,他搖搖頭,然后摸出了自己的法器短刀:“我這東西,就是一名碎玉人給我的,是不是剛才那個瞿英,我不知道。”
原來如此,這么看,碎玉人應該是有組織的,成規(guī)模地在顛覆秦州宗門。
背景、來歷、原因、目的……細想的話,還真是一團亂麻。
裴夏就是為了避免細想,所以拒絕了和瞿英同行。
“我們反正也不久留,沒必要摻和進這種事里,”裴夏的想法非常樸實,“等到了江城山,若還能補給最好,若不能,轉道直接離開就是。”
反正現(xiàn)在糧食暫時也不缺。
這種穩(wěn)重樸實的思路,得到了姜庶的高度肯定。
夜深,篝火搖曳,姜庶開始盤腿修行,煉化來自晚餐那翡翠參與靈觀種的強效食補。
不遠處的馮夭也得到了一顆養(yǎng)靈丹,正在閉目吸收。
汜水鎮(zhèn)的齊家女子,應該不是自小修行,從操控白鬼來看,只是得到了東侯的些許助力,就能有鐵骨境界的修為。
再向東去,保不齊還有什么危險,姜庶當然是要盡快提升一些實力。
裴夏也是一樣的,如今雖然有了丹藥,但臨時補充不僅微弱,也有多不便,反倒是馮夭這煉頭修為更加穩(wěn)定可靠,淺淺花費一些養(yǎng)靈丹把她培養(yǎng)起來,不是壞事。
可惜了,馮夭畢竟已經死了,沒法通過純粹的食補來進修,否則也省了裴夏不少丹藥。
前半夜,裴夏守夜,他們師姐弟閉目修行。
后半夜,馮夭值守,腦蟲不需要睡眠,熬夜能力甚至強過裴夏。
第二日天光明亮,三人收拾東西,繼續(xù)出發(fā)。
因為昨天下了雨的緣故,早起濕氣極重,四野漂浮著散散的霧氣,草葉上也掛滿了露珠。
走過林地的時候,褲腿被打濕,裴夏忽的想到,在長鯨門的時候一門心思盼著前往連城火脈,山中修行不知歲月,只模糊曉得離開長鯨門的時候,是初秋。
他隨口問了姜庶一句:“現(xiàn)在是幾月天了?”
生活動蕩,未必還記得歷法月份。
姜庶回憶著殺馮老七之前的日子,也只能模糊表示:“二三月吧?”
裴夏心里一怔。
初秋離開長鯨門,到火脈大戰(zhàn)時,怎么也過不了臘月。
換言之,自己從土里長出來的時候,其實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
裴夏想到了遠在東州的梨子和老韓,想到了靈笑劍宗的大哥,想到了當時跟著羅小錦和陳觀海離開蒼鷺的時候。
那會兒是四月。
還真是已經兩年了。
少許盤桓,姜庶就已經走到了裴夏前面,他停住腳,回過頭望他:“想什么呢?”
裴夏回神,笑了笑:“在想離開秦州之后的事。”
姜庶嘖嘴:“還有千重難關沒過,你就開始想起享受的事來了,如何得了?”
少年人想的單純。
只覺得離開了秦州,天下之大就處處是享受。
就說裴夏這兩年,輾轉數(shù)州,也沒說享受在哪兒。
非要聊,恐怕也就是在長鯨門那半年多,有個自己的洞府,每日除了修行,還能釣釣魚,逗逗梨子和老韓,算是真的閑適。
唯一的遺憾是,那時候禍彘對他仍然如鯁在喉。
倒是現(xiàn)在,禍彘不見了,要是能再有個安靜的棲身之所,還真是一件美事。
……
蘚河與魯水,是秦州最大的兩條江河,由西向東,匯在東侯領內,被稱為兩江之地。
兩江夾角上建著的,就是江城山,如今秦州為數(shù)不多能叫得出名號的宗門。
如此大物,自然離不開東侯的支持與掌控,事實上,如今江城山的話事人山主,正是李胥亡弟的妻子,名為蘇晏。
蘇山主很少在人前露面,大多時候,都只在江城山上的寢宮里翻云覆雨。
是的,寢宮。
二八時候的少年跟在那江城山的長老身后,走到山腰時,就已經停不下四處張望的眼睛了。
修剪精美的樹木園林、錯落有致的假山流水、不時閃現(xiàn)的亭臺樓閣……兩江之上的這座江城山,有著與秦州這塊土地截然不同的清幽貴氣。
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能在這種地方修行,不用擔心沒有食補,也不用擔心成為食補,他心里便感到無盡的興奮與竊喜。
東秦大地,宗門也不少,少年自問并非是天賦才能最出眾的,卻沒想偏能得到蘇山主的垂青。
等拜完師,正式成為江城山山主的關門弟子,沾親帶故,可就算是傍上了東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