蘚河魯水交匯于此,形成一個夾角,夾角上有座山,就是江城山。
自古繁華,底子就好,舊國崩塌之后,作為戰(zhàn)略要地,又備受李胥的重視。
以如今江城山的富麗堂皇,許多外州的所謂大宗,也根本無法媲美。
不說山主蘇晏的寢宮,哪怕是諸多長老的住處,也滿是水榭樓臺,雅致得很。
誰能想到,這竟然是在一片人相食的大地上矗立著的宗門。
姜庶進(jìn)到船司的時候,都嚇了一跳,這一路上看著江城山的景象,心中更是震驚不已。
可惜,他光能震驚,說不出話。
他的嘴被堵上了,身體正被裝在一個罐子里,只有腦袋露在外面。
船司遇襲,他奮力抵抗,如今雖然修為遠(yuǎn)勝往昔,更有武藝傍身,可想要抗衡中品的鐵骨境,仍顯不足。
只能眼看著馮夭被打斷脊梁,他自己也被打昏在地。
可惜,要是自己云虎登山能更熟稔一些,或許還有機(jī)會。
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塞進(jìn)這個大甕里了。
好在手腳都全,只是被精鐵鐐銬鎖住,不得不蜷縮起來,而甕里的空隙也都被棉花塞滿,動彈不得。
姜庶暈倒之前,就已經(jīng)想過,人生自古誰無死。
但醒來之后的狀況,讓他又有點摸不著頭腦。
沒等他恢復(fù)多少體力呢,很快又來人,拖著他這一口大甕上了山。
大甕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一路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也磕不壞。
一直順著山路走到山頂附近,提罐的人才停下腳步。
因為沒法轉(zhuǎn)向,姜庶也瞧不見身后是什么所在,就聽見兩個男人的聲音。
“這是?”
“馬長老給山主送的賀禮。”
“喲,看著鮮嫩,有心了。”
然后就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開鎖聲,混著先前那聲音:“就和先前那個擺在一處吧,山主回頭品嘗起來也方便。”
罐子又被拖動了,不知道什么人帶著他走進(jìn)了一個昏暗的庫房中,轉(zhuǎn)過幾道彎,打開了內(nèi)里一扇小門。
門后是個四四方方的小房間,點著兩排燭燈,沒有窗。
那人把姜庶擺在屋子中間,然后很不講究地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
老實說,是挺嫩的。
姜庶因為環(huán)境的緣故,一直表現(xiàn)的有些老成,下山之后又顯得過于謹(jǐn)慎,就連裴夏都錯判過他的年齡。
其實姜庶今年也才十六,比裴秀大點有限。
幾聲獰笑后,那人也轉(zhuǎn)身離開了,鎖上房門,就留了姜庶在屋里。
沒人看守,姜庶自然要試著掙脫,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們喂了什么藥,身上使不出多少力,勉強(qiáng)只能晃動罐子。
那他又不敢動了。
這罐子上山拖了一路也沒有壞,堅固得很,到時候傾倒下來,自己又撥不正,更難受。
正郁悶?zāi)兀块g里忽然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小兄弟,新來的?”
姜庶嚇了一跳,扭頭想看,卻背不過身。
那人又說道:“別急,我轉(zhuǎn)過來。”
人在罐子里,想要自如地移動罐子,是非常困難的。
但這人顯然已經(jīng)琢磨出了門道,姜庶就看見他轉(zhuǎn)著罐底,一個靈巧的漂移,就轉(zhuǎn)到了自己正面。
借著燭光,他看到對方的臉,愣了一下。
姜庶:“嗚嗚?”
那人也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哎呀,原來是你啊,咱們之前趕路的時候見過。”
這人正是那夜偶遇的碎玉人,瞿英。
姜庶皺起眉頭:“嗚嗚,嗚嗚嗚嗚?”
“哎,你別急,我先給你把堵嘴布摘下來。”瞿英說道。
姜庶還納悶?zāi)兀@瞿英被裝在罐子里,要怎么幫自己摘布團(tuán)。
然后就看見瞿英扭著罐子開始圍繞他轉(zhuǎn)圈,越轉(zhuǎn)越快,罐子也慢慢向他傾斜。
靠著轉(zhuǎn)動時傾斜的角度,瞿英臉貼著臉,張開嘴一口……咬在了姜庶的鼻子上。
“嘶——”
姜庶:“嗚嗚!”
“失——失誤——誤。”
因為轉(zhuǎn)圈的緣故,瞿英的聲音時遠(yuǎn)時近。
終于,又一次靠近的時候,瞿英準(zhǔn)確出嘴,一口咬住了姜庶的堵嘴布,“啵兒”一聲,給他拔了出來。
異物不再,的確舒服多了,姜庶猛呼了兩口氣,說道:“謝謝。”
“不——用——謝——”
轉(zhuǎn)起來之后,不是想停就能停的。
姜庶眼看著瞿兄頭發(fā)都快飛起來了,他才一點一點,蹭著燭臺,慢慢停下來。
小房間里,兩個男人各自喘息之后,終于正視起對方。
姜庶率先提出疑問:“你不是來顛覆江城山的嗎?”
瞿英試著捋了捋舌頭,剛才口水都甩出來了:“呃,嗯,失敗了,有人給了李胥我的畫像,我剛到船司,就有個姓樹的長老找到了我。”
瞿英是武夫,雖然達(dá)到開府境,靈力自成源泉,但為數(shù)稀薄,面對鐵骨境圍攻,也難以招架。
“畫像?李胥怎么會有你的畫像?”姜庶覺得他在吹牛。
秦州上將那是什么級別的人物,豈會在意到區(qū)區(qū)一個外州來的開府境?
瞿英神情也很無奈:“是碎玉人。”
“……你不就是碎玉人嗎?”
“是啊,對方也是。”
瞿英整理了一下思路,給姜庶解釋道:“我們碎玉人內(nèi)部,其實也有派系之分,我?guī)屠钋洌灿腥藥屠铖悖赡苁遣碌轿乙獙巧絼邮至耍栽缭缇团扇诉^來盯防,真是卑鄙!”
姜庶沒敢說話。
碎玉人的玉雕,他也有一個,只不過聽瞿英現(xiàn)在這說法,這個組織并不像當(dāng)初黑袍人與他說的那樣松散。
“你呢?”瞿英問,“你是怎么被捉進(jìn)來的?”
姜庶如實回答。
瞿英聽完,眉頭皺起,十分感慨地嘆了口氣:“那你,這算是被我牽連了呀?”
“啊?”姜庶一頭霧水,“我被你牽連?”
“是這樣的,”瞿英端正神色,解釋道,“我被抓之后,江城山的山主蘇晏對我一見鐘情,她說自打她丈夫去世之后,就沒這么喜歡過一個男人,非要和我成親,婚事近了,我猜你是被那個姓馬的女子當(dāng)成賀禮了。”
“……”
姜庶歪著頭,試圖理解,片刻之后他放棄了:“……沒道理的。”
瞿英也嘆氣:“唉,感情的事,確實沒什么道理。”
不是,我覺得這可能跟感情沒什么關(guān)系。
姜庶憋著一口氣,想想還算了,說點有用的:“你被關(guān)了這么久,沒有試過自救嗎?”
“試過,”瞿英晃了晃自己的罐子,“你看我現(xiàn)在轉(zhuǎn)的多熟練。”
“……那咱們現(xiàn)在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別著急。”
瞿英咧嘴一笑:“我能來干這種顛覆宗門的勾當(dāng),當(dāng)然不會全無后手,放心吧,我在被抓之前,就已經(jīng)把消息傳回去了,李卿那邊救我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路上了。”
……
蘚河江上,一艘小船,正順江東下。
船頭上站著的是個女子,一身白衣繡服,手持長劍。
身后,一個精壯漢子走出來,喚道:“羅都捕,前面已經(jīng)可以看到江城山了。”
她目視遠(yuǎn)方,兩江交匯之地,那座高聳的山峰。
羅小錦揉了揉眉心,想到自己堂堂大翎蟲鳥司的都捕,天朝上使,居然被李卿打發(fā)來做這種事……
握劍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要不是李卿答應(yīng),將趙北石一行出事的責(zé)任分擔(dān)去一些,羅小錦說什么,也不可能幫她干這種雜活。
“快些吧,”她轉(zhuǎn)過頭,眼神冷漠,“可別錯過了蘇山主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