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山還是很高的,尋常人體魄差些,都很難上得去。
走過云靄,蒼山翠綠在視線盡頭連綿成丘,攏在淡淡的云霧水汽里。
許多外州的仙家道宗都沒這份氣象。
可惜了,山門旁站著兩排收禮的弟子,有點破壞氣氛。
裴夏籠著兜帽,稍稍落后馮夭一步,跟著上了山門。
馮夭挺了挺胸,按照事先準(zhǔn)備好的,拿出兩根翡翠參作為賀禮。
這東西要說至寶談不上,但即使在外州,尋常散修沒有門路也很難弄到,秦地?zé)o靈,也能算是個寶貝吧。
只是山門弟子沒見過這玩意兒,盯著看了一會兒,好在那翠綠如玉的模樣,畢竟不像凡物,皺眉嘀咕了一陣,還是揮手讓馮夭和裴夏過去了。
尋常修士想要走一個大宗門的關(guān)系,就是如此費勁,禮物心意上趕著送,人家還不一定瞧得上。
這一點,倒是和外州沒什么區(qū)別。
那這許多人腆著臉來蹭,又能得到什么呢?
馮夭看著手里這個鐵牌牌,上面刻著五個字“江城山喜宴”。
就這么一個牌子。
她疑惑地望向裴夏。
裴夏笑笑:“有這個牌子,以后出門在外遇著事,你就能說自己和江城山的蘇山主有舊?!?/p>
馮夭一雙桃花眼懵懂地眨了眨,搖頭道:“人情比事復(fù)雜?!?/p>
“復(fù)雜就不用想,反正你也不是人?!?/p>
“也是?!?/p>
收起牌子,兩人終于算是進(jìn)到了江城山上。
自打那天姜庶被拐走,裴夏重?zé)捔笋T夭的脊椎之后,他就一直在尋找潛入江城山的方法。
最先他其實并不想牽扯上整個江城山,動靜太大,不好全身而退。
可因為蘇晏的婚事,江城山上下都在忙碌,裴夏搜尋良久,也找不到馬石琳的一點馬腳。
無奈,只能把婚事喜宴當(dāng)突破口了。
江城山宗門遼闊,不比裴夏去過的幾個大宗門遜色,要在這滿山的樓閣殿宇中找到姜庶,不是容易的事。
馮夭雖然相貌出眾,但一看就是散修,帶著裴夏進(jìn)了宗門也沒有人招呼。
一人一蟲就坐在角落里一個小房子的屋檐底下。
“滿山去找姜庶肯定不現(xiàn)實?!?/p>
“那找那個馬石琳?”
裴夏搖搖頭:“馬石琳的隨從都有上品銅皮的境界,在宗門里應(yīng)該地位不低,貿(mào)然找她也容易暴露,別忘了,咱們是打過照面的?!?/p>
“那不如,我們就盯著那個山主怎么樣?”馮夭提議。
裴夏摩挲著下巴。
馬石琳綁了姜庶,就是要獻(xiàn)給蘇晏的,他們這屬于上游丟了下游等,常理來說一定能等到。
而且作為大婚的女方,備受矚目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也不會引人起疑。
“看來是免不了虎口奪食……”裴夏喃喃道。
江城山不是小門小派,煉頭這一行,食補足夠,境界就不會低,這么一盤算,蘇晏保底是個金剛境。
有馮夭牽制,自己嗑藥,全力出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在短時間里制服蘇晏。
一人一蟲排排坐,還沒商量出個結(jié)果,遠(yuǎn)處忽傳來一聲清脆的鑼響。
零散在宗門中的賀禮修士們紛紛仰起頭,朝著鑼響處看過去。
一個身著華服的女人提著一扇金色大鑼,翩然落在高臺之上。
裴夏瞧那人眼熟,瞇著眼睛細(xì)看:“馬石琳!”
馬長老今天滿面喜氣,如常傲慢地從廣場上的諸多修士身上掃過。
裴夏戴著兜帽倒還罷了,馮夭連忙低下頭,生怕被她瞧見。
不過馬長老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
其實也正常,那夜天黑,除了姜庶,馬石琳對另外兩個人本就認(rèn)的十分模糊。
去船司強擄姜庶,也不是她親自去的。
馬石琳提起鑼,重重敲響:“諸位!上席!”
就看見她身后走出兩排鐵塔似的煉頭漢子,肩上扛著一張數(shù)十丈長的黑木長桌。
在整齊的呼喝聲中,他們扛著桌子一齊跳起,隨著轟響,穩(wěn)穩(wěn)落在了廣場上。
長桌擺下,上面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酒水美食。
不少修士當(dāng)即就瞪大了眼睛。
想想馮老七,高低也是個天飽山的長老,每天為了滿足食補,只能讓姜庶給他切一些臘腸蒸上。
再看看江城山,這一桌子,全羊全豬牛全……
……嘔。
裴夏眼角直跳:“非得搬到桌子上來嗎?”
馬石琳高聲道:“山主吩咐,既然是來賀禮的,那再是賤狗,也算我江城山的客人,今天酒食管夠!”
裴夏抬眼一瞧,廣場兩側(cè)上去的臺階處不知何時已經(jīng)有人在把守了。
不妙,如果他們這些散客就被限制在這片活動,那姜庶不是沒救了?
好在,沒等裴夏去想辦法,已經(jīng)另有人提出:“馬長老,我們在此處吃席,那不是連蘇山主大婚都瞧不見嗎?”
也就是今日喜慶,這些下等人才敢這樣說話。
馬石琳笑道:“這容易,升臺便是。”
底下傳來一陣騷亂,很快有人問:“升臺是何意???”
馬石琳轉(zhuǎn)過身,抬手指向身后遠(yuǎn)處那依山而建的巨大樓宇:“樓中便是山主大婚所在,各方貴客,包括東侯、虎侯的使者都在其中,是為第三臺。”
說完,她又指了一下自己腳下:“我這里則是第二臺,此刻落座的都是東秦有數(shù)的宗門高手,你們?nèi)绻嵋惶嵘韮r,先要展示拳腳,功夫夠高,自然值得結(jié)交,就能上得了我這二臺?!?/p>
嘖,還得是秦州。
別處都講究一個體面,尤其大庭廣眾,沒必要讓別人下不來臺。
但馬石琳話就說的很透徹了,沒實力沒身份,那你就是下等人,就只配在地下吃席,參加個婚禮,連人都瞧不著。
看著周圍的人群轉(zhuǎn)而竊竊私語了,裴夏縮起脖子,捏著嗓子喊了一聲:“那若是要上三臺呢?”
“三臺?”
馬石琳笑了:“你們這些貨色,想來是沒什么值得一提的身份了,要上三臺,那非得拿出些像樣的寶貝才行?!?/p>
真實在啊,就是買啊。
裴夏沒說話了,拉著馮夭往后退了退。
上二臺不是難事,但要盯上蘇晏,起碼得進(jìn)樓里才行,可上三臺,必須有夠分量的賀禮。
細(xì)盤算,裴夏寶貝不少,但且不論珍稀與否,有些東西他實在是不方便出手。
什么琉璃仙漿歸虛純血,他敢露財,怕是秦州上將都要追著他砍。
裴夏低頭思索,一旁的馮夭卻極是自然地提出了一個完美的方案。
“我?!彼噶酥缸约骸?/p>
裴夏愣了一下。
不得不承認(rèn),他這個臭外地的有時候確實跟不上秦州人的思路。
他就得轉(zhuǎn)一下彎,才能意識到“人可以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