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之下,金紅色的紋身開始如同蛛網般綻放開來。
漆黑的長發紛揚而起,劇烈動作的破風聲里,強硬的鋼鐵之軀幾乎瞬間就將馬石琳擊倒在地!
眼看著馮夭按著馬長老的腦袋,重重砸向地板,激蕩而起的勁風讓四周的其他修士都被震懾了一下。
羅小錦尤其驚愕,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在這個場合下,居然會有人來救自己。
東秦這邊自不必提,李卿會派她來干這種事,擺明了也不在意她是否能回到北師城。
深陷險境之中,這少女一身的月白的長裙,仿佛驚亮了羅小錦的雙眼。
這姑娘,好像上山的時候自己見到過。
是的,她是作為散修一路走上江城山的,她是何時進的望江樓,自己怎么都沒有察覺……
等等,我記得,她好像還有一個同行的人。
同行的人來了,他穿著江城山的弟子服,左手一把小扇,右手一把朽木劍,走到馮夭身前,低頭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馬石琳,說道:“得手得手,快撤!”
他是一眼都沒有看羅小錦。
可羅小錦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裴……裴夏?!”
是,趙北石等人出事的時候,她就已經從裴秀那里逼問得知了裴夏在秦州出沒的情報。
但秦州這么大,沒有大翎王朝那樣健全的情報體系輔助,羅小錦對于抓到裴夏這件事并沒有指望。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歪打正著,裴夏居然也正在江城山上。
難怪當時看這女孩身旁的黑衣人有些熟悉!
裴夏終于舍得抬眼看了她,別無他話,只是咂了一下嘴:“嘖。”
仿佛是遇到了什么晦氣東西。
完了也不管羅小錦如何,馮夭提著馬石琳,裴夏緊跟其后,就準備沖出望江樓。
羅小錦這邊最強的,自然是陳謙業。
這位留著利落黑色短發的將軍,正在望江樓那棵青樹之下,同時與船司那位姓孫的將軍以及金剛上境的老餮行者交手。
而且看態勢,不是他被纏住了,相反,是他在壓制另外兩人。
能夠在一正三奇中獨占一席,兵家本身的修行方式就非常獨特。
常言說百人斬、千人斬、萬人斬,三個境界以戰場人頭為數,便時常讓人產生誤區,只覺得殺人夠多,實力就強。
但事實上,所謂人斬,不過是便于區分的一個叫法,一名兵家戰力是否強悍,通常來說是取決于其裹挾的“兵勢”。
好比孫將軍,以境界劃分,他是千人斬,少時馳騁疆場,如今統領的是兩江兩部船司四千人,這支部隊雖然身在要害從未懈怠,但因為地處東秦腹地,除了偶爾鎮壓流民盜賊,出戰并不多,因此孫將軍的身上裹挾的“兵勢”就要散淡許多。
相反,陳謙業自打跟著李卿起家,近十年幾乎從未退下過戰場一線,本身就是久經磨礪的頂級“槍尖”。
他是李卿副將,所裹挾的軍勢來源于整個虎侯軍隊,這是一支驍勇善戰,且硬仗不止的虎狼之師,因此陳謙業身上的兵勢才能宛如實質,帶著金鐵肅殺之氣,鋒芒畢露!
如果能達到謝卒那樣的“血鎮國”境界,其兵勢更是與國運深度綁定,像大翎與北夷交鋒,戰事越烈,則謝卒越強。
這也是為什么血鎮國的威懾力能夠如此強大,這玩意兒次的時候,是把天識當狗打,強的時候,它能把證道當狗打!
要是戰局慘烈到了家國破碎,生死存亡的境地,那個階段的血鎮國,史書上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殺到日月無光的再世魔神。
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大國之間難以出現滅國之戰的保障,“血鎮國威懾”了屬于是。
裴夏當初和韓幼稚在地道之中遭遇夷人的時候,就有過這種擔心,別看老韓是化元巔峰,以當時大翎與北夷的戰況來看,就不說萬人斬,千人斬的兵家,老韓都夠嗆。
偷偷瞄一眼,陳謙業抬起一腳,破風聲像是雷霆憑空撕裂,那勞什子的金剛上境當場就被踢斷了腕骨,而周遭數名高手的圍攻,卻仿佛讓這小子越戰越勇。
所以說,閑著沒事你真別去觸這幫兵家戰鬼的霉頭。
馮夭一手提著馬石琳,一手揮舞鐵拳,沿途沖殺,砸碎了七八個人條,鮮血與碎肉濺了衣衫滿懷。
裴夏則跟在她身后,揮劍策應,口中含著丹藥,隨時準備應急出劍。
得益于陳謙業之前帶裴夏進來的時候走過后門的道兒,讓他們免去了從戰況最復雜的正門突圍,而是鉆進了側面的后屋,一路從廊道里沖了出來。
山林草木的新鮮空氣涌入鼻腔,裴夏深吸一口氣:“別停,再往外跑。”
馮夭自然聽話。
可讓裴夏沒想到的是,自己身后居然還跟了個尾巴。
這尾巴不是別人,正是羅小錦。
羅小錦這幾年在晁錯的教導下,早已今非昔比,她看得清形勢。
望江樓打的雖然激烈,但一時半會兒肯定結束不了,李卿的目的如果是在這里覆滅東秦首腦,那勢必要圍山,這個過程就不可能短暫。
她又不是陳謙業,以羅小錦如今受限的開府境修為,和自身帶著的那些丹藥,根本不足以支撐到李卿上山。
所以她得跑,不跑她就會死在望江樓。
你說巧不巧,人生險死的時候,總有裴夏來給她指點生路。
一口氣順著山路,又跑出去一盞茶,那高聳的望江樓此時遠遠看去,就只剩一個尖尖兒了。
裴夏這才喘著氣,朝馮夭按了按手,然后自己摸出那個黑色的酒葫蘆喝了一口。
“呼,”裴夏看向馮夭手里提著的馬石琳,“馬長老,好久不見了。”
馬石琳也是鐵骨境的修士,雖然被制住了,但這點傷勢和顛簸,還不足以失去意識。
到此時,她自然已經看出了裴夏和這個姓馮的早有圖謀,不過一句“好久不見”,還是讓她有些困惑:“咱們見過?”
“那不然你能抓了我徒弟嗎?”
這一句,立馬讓馬石琳恍然:“你是那天晚上和姓姜的小子在一起的那個……你不是死了嗎?”
我死了?
裴夏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馬石琳轉頭望向馮夭:“那你就是當日在船司阻攔的女人,你不是也死了嗎?”
姜庶被抓走的那天,是江城山的鐵骨境來捉的人,馮夭被打斷脊椎,扔在樓下沒了呼吸,看著確實是死了。
于是手下回稟,就說姜庶的同伴全都死了?
哦,哦哦哦,難怪馬石琳對他們倆一點印象和戒備都沒有。
裴夏冷笑了一聲:“是啊,是死了,這不是找你索魂來了嘛。”
馬石琳沒有說話,而是緊盯著裴夏,仿佛在確認什么。
片刻后,她忽然露出了森然的笑容:“自以為是的小子,你以為派人潛入我江城山是沒有代價的嗎?”
“你所依仗的無非是這姓馮的女人,但你可知道,她入望江樓之前,已經服下了咒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