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侍從上前,將郝海紅綁著孩童的馬一并牽上,一行人重新上路。
剛剛動過手,有些“飯后消食”的意味,馬走的不快,就在路上輕輕踱步。
樊鶴新四望著荒涼的路野,提醒似的說道:“秦貨雖如豬狗,但也并非全無高手,許大使到了江城山,可千萬要收斂些脾性。”
他說出口,一時卻沒有聽到回應。
轉頭一看,瞧見許茫正在和蓋重并駕,小聲地說著什么。
等樊鶴新重又喚他一聲,他才一副剛剛聽見的模樣:“樊大人剛才說的什么?”
嘖,這個閹人。
樊鶴新只能又重復了一遍。
許茫微微笑道:“自然,樊大人吩咐了,肯定聽您的。”
樊鶴新不接話茬,擺手道:“您是正使,我只是建議罷了。”
許茫笑而不語。
長公主派蓋重護持,許茫絕無意見。
但在他看來,樊鶴新隨行,根本全無必要。
吏部趙侍郎的公子,以及一眾北師權貴子弟之所以會在秦州出事,不就是因為他們蟲鳥司的人辦事不力嗎?
聽說那個被派到秦州的都捕,不僅和通緝犯有染,甚至原本還是個秦州來的鮮果,簡直駭人聽聞。
他們蟲鳥司真是屎尿不計。
眼下倒還教起本座做事來了。
他難道不知道,殿下御前四十七名侍劍中,修為最高,最得寵的人是誰?
許茫有意揶揄,跟著問道:“我聽說秦州有個喚作煉頭的法門,也有境界高低,不知道與十二境武道相比如何?”
這種屁話,樊鶴新真懶得答他。
作為蟲鳥司左都領,他是看的最明白的,許茫能在御前侍劍中脫穎而出,恰恰是因為他蠢。
許多直白的蠢事,聰明人做不來的,就得他這種手套子出面。
偏生還覺得自己如何能耐。
但不管怎么說,此行許茫是名義上的正使,樊鶴新正準備開口解答呢,一旁的蓋重倒是甕聲甕氣地先開口了。
“十二境武道自然不是煉頭能比的,如銅皮,練到上品,也不如振罡境,鐵骨撐到頭算個通玄,要入了金剛境還算有些瞧頭,上品境界能不輸武夫化元,只不過在秦州地界,他們別有助力,靈力又不好施展,煉頭自然大占便宜,咱們武夫得仗著些境界壓制。”
蓋重早年游歷九州,對于秦地的煉頭算是比較了解的。
聽到老爺子開口,許茫立馬就十分刻意地將樊鶴新扔在一旁不顧了,笑著問道:“蓋老,那不是還有個不壞境嗎?”
蓋重搖搖頭:“只聽過,沒見過,不過煉頭極限如此,想來不壞境最多也就與天識相當,沒有神識這等手段,究竟能依仗何物,還不好說。”
那這么看,蓋重這天識修為,在秦州算是極難有對手了。
“秦州還真是高手如云啊,我是得收著些,”頓了頓,許茫朝著另一邊樊鶴新執了個禮,“謝過樊都領提醒。”
樊鶴新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
許茫瞥了一眼身后馬背上那兩個小童:“這趟離京倉促,未及好好準備,甚少取樂,不如我就將這兩個鮮果送給樊都領吧。”
狗日的閹人,說兩句話恨不得轉十個彎來惡心人。
要不是殿下暗中有重任委托,樊鶴新高低得讓他知道知道蟲鳥司的手段。
許茫見他不言語,又故作恍然地長吟起來:“哦~也是,樊大人七尺男兒與我不同,想來是要鮮嫩的女子才好,哎呀,只是這秦州荒涼,上哪里去找合用的女人。”
小雨將過,馬蹄踏踏,飛濺的泥點落在道旁,驚起數只小蟲。
許茫剛感慨完,沒走多遠,忽的看到遠處溪邊有兩個人影。
確是兩個姑娘,年歲十七八的模樣,與多數秦人不同,她們面色紅潤,容貌嬌俏,穿著兩身一模一樣的黃裳長裙。
兩人蹲在河邊,手里拿著水囊,像是在取水。
“哈哈,樊大人好福氣,要什么這就來什么了。”許茫爽朗笑道。
樊鶴新沒有笑,他看向那兩個少女,目光尤其落在了她們背后的長劍上。
兩人各自背著一把木鞘鐵劍,一個自右向左,一個自左向右。
不是靈力,也不是氣機,樊鶴新在蟲鳥司摸爬滾打多年,只是隱約覺得有一點不太對勁。
可還沒等他出言示警,許茫已經一招手,身后那三個侍從飛馬而出!
兩個女孩聽見動靜,一起仰起臉,一模一樣的面龐上同時浮現出幾分茫然與疑惑。
……
新房看起來是比舊房子要氣派。
在曹華的陪同下,裴夏繞著新落成的四排排屋轉了兩圈。
底色還是當初從廢墟里捯飭出來的那批建材,不過重新刷了墻,看上去就要比那縫縫補補的舊房漂亮許多。
仍舊六屋一排,每屋能睡下五個人,算上原來的房子,現在山上這不到一百口人,甚至都不用五個人擠一間了。
“可以把男女分開了,男女有別這塊兒也稍微抓一抓。”
裴夏吩咐了曹華,跟著又去新建的廚房和學堂看了看。
都比較簡陋,但現階段完全夠用。
裴夏滿意地拍了拍曹華的肩膀:“干得不錯。”
曹華連忙低頭:“應該的。”
昨天落成的時候,裴夏就賞過他一顆養靈丹了,有了實打實的獎勵,工作自然熱情高漲。
更不用說,他現在已經江城山的“外門長老”了,面子里子都有了。
這個外門長老,自然是裴夏自己捏的。
他捏了一套非常簡單的宗門行政,先分內外,再分長老和弟子,然后就可以不分了。
反正現階段也沒那么多人可以給他細致區分職責,像外門弟子,造屋修路是這批人,砍樹種地也是這批人,實在沒什么分的必要。
至于內門,目前人丁寥落,僅有客卿長老周天一人。
你別管少不少,你就說強不強吧?
裴夏是山主,自然不算內門,馮夭是山主的跟屁蟲,所以也不算。
裴夏看完了房子,帶著曹華走出來,一邊點頭準許他盡快安排入住,一邊又又說道:“我聽說船司那邊重新開放經商了,走的是李卿在河北的路線。”
曹華連連點頭:“是,我上次下山購買紙筆的時候也聽說了。”
“嗯,回頭挑幾個機靈的,去山下給馬長老打打下手,一些布料、鐵器什么的,全靠山上自足不太現實,該買買,不用省。”
江城山的金庫并不殷實,主要被李卿搬空過,好在現在山上弟子的需求也比較低,一瓦遮頭一飯糊口就足夠了,所以整體開銷不會太大。
當然,這也不是長遠之計。
現在的江城山,與秦州別處宗門都不相同。
主要是沒有轄地,不像天飽山什么的,還能去搜刮別人,那兩座船司再富裕,如今也是李卿的。
不然何至于自給都困難。
裴夏想到這里,不由得轉身去又去米田看了看。
第二茬的稻谷早都已經收割,如今田地里長著的,都是鮮紅的靈觀種。
煉頭的尸體雖然精華內斂,但也正因如此,效力揮發極慢——姜庶當初埋他大師兄可是許久都沒能腐爛——這靈觀種的長勢絕然是不如使用琉璃仙漿的。
恐怕得兩三個月才能收出一茬來。
好在后山已經新開了幾十畝地,雖然沒有煉頭血肉的加持,但早先打出的優質谷種也算是一點優勢。
先種著,要實在長勢不好……那也只能上臭水了。
總算是沒有走到絕路上。
裴夏想著,就準備回寢宮去看看自己的蘿卜,遠處郭蓋忽然跑過來。
“山主!姜大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