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入云端的巨大冰蓮仍然佇立在天地之間。
神奇的是,即便經歷了修行者的大戰,以及日光的照射,可冰蓮本身卻一點沒有融化的意思。
伸手摸過,又干又冷。
羅小錦站在冰蓮邊緣,望著裴夏幾人摔落的方向,胸前的渾圓反復起落。
在許謀許川的攙扶下,捂著老腰站起來的許濁風,看著羅小錦的背影,咳了一聲,說道:“這么高摔下去,就是我這個修為也得粉身碎骨,他又不是皇甫德那個皮球,肯定是死了。”
不,他一定沒死。
羅小錦想不到裴夏要怎么才能在這個高度活下來。
但她就是莫名地確信,裴夏沒有死。
說起來,似乎從見到裴夏的第一面開始,這個人就一直在出乎她的意料。
許濁風拍拍衣服,看羅小錦不吱聲,又煽風道:“羅都捕盡力抓捕了,裴夏是走投無路選擇自戕,想來也算一功……要不,我差幾個門人弟子去山下搜尋他們的尸體?”
許濁風算是很盡心力了,如果讓羅小錦帶著蟲鳥司去搜捕,那找不到尸體,這事兒就不算完。
如果她點頭讓雪燕門去做,許濁風還能有操作空間。
然而讓老許沒想到的是,羅小錦居然搖了搖頭。
女孩長劍入鞘,冷聲道:“云端墜落,必死無疑,不用搜尋了。”
望著濃重的云靄,羅小錦閉上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她知道,從出賣隋知我開始,她就永遠和齷齪二字綁在了一起。
沒有人會去在意,當年讓她從秦貨鮮果成為掌圣宮弟子的恩人是長公主。
沒有人會去在意,隋知我這么多年從沒有把她當作過人。
就好像她陪同楊詡去相府是洛羨的命令,她來到雀巢山也有皇甫德緊隨在身旁。
別人鄙視她、咒罵她、瞧不起她,認為她為了前途地位權力,寡廉鮮恥,忘恩負義。
但這些人,有誰被扎起手腳掛在驢背上過?有誰被人像貨物一樣翻看品鑒甚至論斤稱兩?
廉恥臉面也許是好東西,但她要不起。
羅小錦自問,如果要反駁,她總能找到理由。
但不,她接受。
因為她知道,那些指責并不全是錯的。
就好像,她的確享受到了權力與地位的甘美,過去那么多年,她從未在旁人眼中得到過像如今一般的視線。
至少在她跟前,他們必須把她當成人,甚至是上等人來看待。
呵,蟲鳥司真是個神奇的地方,來到這里,似乎整個人生都開始輕松起來,因為需要在意的東西真的不多了。
而裴夏……到這一步,自己確實沒什么辦法了。
就算如實稟報,也沒人能說她什么。
……
下了雀巢山,并不是結束。
裴夏一刻沒敢停留,手里抱著梨子,背上背著李檀,帶著兩個傷號沿著山間密林筆直向北。
直到天黑,已經遠遠出了雀巢山范圍,他才找了一個隱蔽的拗口,將人放下來。
還好,和上次離開北師城一樣,陸梨是力竭,而李檀則是外傷,只要能休息下來,都不嚴重。
像上次給徐賞心治療的時候一樣,裴夏去找了些草藥,順路打了獵物,回來生起了火。
而徐賞心坐在一旁,咬著嘴唇看裴夏忙前忙后,她就只能幫忙照看陸梨和李檀,最多就是從背著的行李中拿兩件衣服,給她們墊上會舒服些。
裴夏斷案,她幫不上忙。
與人交手,她幫不上忙。
就連露營起居,她也幫不上忙。
以前在相府的時候,所有人都夸她干練。
但現在回過頭看,其實是北師城,尤其是內城太安逸了,讓她這個外城的流浪兒顯得比較強干。
可事實上,在相府長大的她,一入江湖,就像一張無用的白紙。
看著裴夏安頓好了一切,她才小聲問:“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有。”
裴夏干脆利落的回答,讓徐賞心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陸梨和李檀,然后有意坐遠了一些,朝徐賞心招手:“你過來。”
徐賞心走過去,裴夏又說:“坐下,拉住我的手。”
她也沒有猶豫。
大哥本來沒有那種豪門小姐的嬌氣,牽個手也不至于扭扭捏捏。
但等她真的握住裴夏的手掌,才猛然一驚。
他的手,比冰雪都要更冷!
稍一觸碰,那種寒意都能直接轉化成疼痛。
她立馬反應過來:“你的寒氣沒有泄完?”
裴夏不再掩飾,張開嘴,就是森然的白霧:“以防萬一,要是路上被人堵了,我還能有一戰之力。”
徐賞心皺起秀眉,神色焦急:“那、那現在怎么辦?”
“冰蓮寒氣堅實,憑空外泄是做不到的,”裴夏看著她,“我引渡給你。”
“引渡給我?”
徐賞心先是一怔,隨后說道:“可我的修為……”
大哥倒不是不愿意,但陸梨早先就和她說過,以她的狀況,只能幫裴夏分擔一點點。
此時她又開始后悔起來,出了北師城這一路,自己真該好好修行的——盡管她已經非常勤奮了。
森白的寒氣開始從裴夏的七竅中飄出來,他說:“這冰蓮本質上是北夷小天山的陣法神通,只是層級過高,因而顯化成異,我臨陣吸納只是方法粗暴了些,如果好生駕馭,這未嘗不是一份機緣。”
雪燕門之所以將冰池作為秘境,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哪怕其中寒氣令人苦惱,可靈力之充沛,足可比擬一座高人洞府。
“把劍拿上。”裴夏說。
徐賞心連忙握住了“好漢饒命”。
“你已經化幽,經脈可以輸送靈力,一會兒如果你覺得寒氣過多難以承受,就把它往劍里送。”裴夏叮囑。
徐賞心點點頭:“我知道了。”
冰蓮在裴夏體內所剩不算多,但可能是因為已有心火的緣故,裴夏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把這部分冰蓮靈力煉化己用。
倒是手掌相連,靈力傳入徐賞心體內,明顯溫順了許多。
當然,這個溫順是在裴夏看來。
以徐賞心這個入行不久的初生牛犢來看,這股已經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那種流過經脈的徹骨寒冷,讓她如墮冰窖。
保護身體的本能讓她想松開裴夏的手。
但隨即,意識到這是自己現在能給到裴夏的最大的幫助,她立馬又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寒氣入體,滾過經脈,仿佛冰刀。
徐賞心按照裴夏所說,在感覺身體已經撐不住的時候,將多余的寒氣一點點送入了身旁的“好漢饒命”里。
然而,隨著薄薄的劍身逐漸被晶瑩剔透的寒冰完全覆蓋,“好漢饒命”也達到了極限。
現在是不是應該告訴裴夏,自己已經不行了?
徐賞心忽然想到裴夏之前教她運用靈力淬煉經脈的化幽之法。
既然自己從靈海中吐納所得的靈力能夠淬煉經脈。
那這股冰蓮靈力,應該也可以?
她試了。
極寒的靈力光是流過經脈,就如同利刃割刺。
用它來淬煉,那一瞬間爆發出的痛苦,恨不得讓徐賞心把自己的牙齒都咬碎!
痛,痛貫天靈。
但是……
徐賞心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剛剛淬煉的那一處經脈凝結成了晶瑩的雪白色,遠比她此前直接用靈力淬煉的,要強大得多!
可行!
五更好馬,誒嘿。
雖然過了凌晨。
明天正常更新,另外感謝月雨濛大佬的盟主打賞,欠一章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