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辰屏住呼吸,手里桃木尺攥得死緊,小心翼翼往前蹭了兩步,想瞧個真切。
就在他腳底板剛踩實那片干凈地面的瞬間——
那尊小鼎猛地一哆嗦!
鼎身上那些鬼畫符似的符文像是活了過來,閃過一絲極淡、卻讓人心驚肉跳的暗紅流光。
緊接著,一股陰寒勁兒,跟冰刀子似的,猛地從那鼎里炸開來,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周圍的溫度唰一下降了十來度,呵氣都能瞅見白煙兒。李司辰感覺自個兒周身的血都快被凍僵了,脖子后頭的汗毛唰啦一下全立了起來。
“我艸!”
他頭皮瞬間就麻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風,就像是數九寒天光腚掉進了冰窟窿,又像是被無數雙充滿惡意的眼睛從四面八方死死盯住,陰冷、絕望,嗆得他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背過去。
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本能的念頭:這鬼東西…絕對不是人間該有的玩意兒!
幾乎是同時,他左眼珠子毫無征兆地一陣劇痛,像是被燒紅的鐵釬子狠狠捅穿!
眼前猛地一花,接著就跟斷了片的錄像帶似的,無數混亂破碎、讓人窒息的畫面強行往他腦仁里塞——
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粘稠得跟糖稀似的、暗紅色的液體在鼎里咕嘟咕嘟冒著泡…
幾個扭曲得不像人形影子跪在地上,發出根本不是人能叫出來的慘嚎…
一雙冰冷、空蕩蕩、沒有一丁點人味的眼睛,在極高極遠、看不見的地方猛地睜了開來!…
“呃啊——!”
他喉嚨里擠出半聲壓抑的痛哼,捂住鉆心劇痛的左眼踉蹌著往后猛退,后腰哐當一聲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墻壁上,震下一蓬簌簌的灰塵。
強光手電從他脫力的手里滑脫,“咣啷啷”滾落在地,光柱像個沒頭蒼蠅似的胡亂晃蕩,冷不丁照亮了墻角一個蜷縮著的、正不住哆嗦的黑影。
那是個…穿著博物館保安制服的人!
臉慘白得跟剛刷的墻膩子似的,兩只眼睛瞪得溜圓,瞳孔里空空蕩蕩,全是嚇瘋了的茫然和恐懼,哈喇子從嘴角淌下來老長,亮晶晶地掛在制服前襟上,他自己個兒卻渾然不覺。
他縮在墻角,雙手死死掐著自己的胳膊,指甲都快摳進肉里了,神經質地反復念叨著同一句話,調子尖細扭曲,充滿了讓人脊背發涼的驚怖:
“…眼睛…好多眼睛…在鼎里頭…看見了…我們都得死…一個都跑不了……血…全是血……淹過來了……”
李司辰甩了甩嗡嗡作響的腦袋,強迫自己聚焦。視線晃悠著掃過那尊重歸死寂、卻散發著更濃不祥氣息的小鼎,最后死死釘在那個保安身上。
胸前的司南佩依舊滾燙,灼燒著他的皮膚,燙得他心口發疼。
冰冷的絕望和那絲邪性的滾燙交織在一塊兒,讓他從骨頭縫里往外冒寒氣。
他猛地明白過來一件事。
今晚這破班…恐怕不是上個寂寞就能了賬的了。
他這他媽是…一腳踩進閻王爺的客廳了!
冰冷的墻壁硌得后心生疼,李司辰大口喘著氣,胸腔里那顆心跟打鼓似的,咚咚咚砸得耳膜嗡嗡響。
左眼還在一陣陣抽著疼,看東西帶著重影。
腦子里更是一團亂麻,剛才那些破碎又血糊糊的畫面,像用燒紅的烙鐵硬刻了進去,一想就惡心得胃里直翻騰。
墻角那保安還在沒完沒了地念叨,聲兒尖細扭曲,在這死寂的地下室里格外瘆人。
“眼睛…鼎里…血…全得死……”
“閉嘴!”
李司辰低吼了一聲,不知道是吼那保安,還是吼自己腦子里那堆破爛玩意兒。
他使勁甩了甩頭,好像這樣就能把那些玩意兒從腦仁里甩出去。
現在不是發懵的時候!
他強迫自己定下神,目光先掃過地上那尊重新死寂下去的小鼎。這玩意兒太邪性,剛才那下差點要了他半條命,絕不能再隨便湊近。
接著,他看向角落里那個明顯已經嚇丟了魂兒的保安。人雖然瘋了,但好歹是條命,不能扔這兒不管。
胸前的司南佩依舊滾燙,熨帖著皮膚,那根磁針不再亂顫,但還頑固地指著小鼎方向,發出低沉的、持續的嗡鳴,像催命符。
先救人!
李司辰咬咬牙,壓下心里的怵勁兒,攥緊了手里那根老桃木鎮尺——這玩意兒平時壓宣紙的,這會兒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圖個心里踏實。
他貓著腰,盡量繞開房間中央那片干凈得邪門的地面和小鼎,貼著墻邊,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保安挪過去。
地下室的灰塵被他帶起的風攪動,在手電亂晃的光柱里瘋了一樣打轉。每一步都踩得極小心,生怕再踩響什么要命的地雷。
靠得近了,更能看清那保安的慘狀。
臉白得像剛刷的墻,嘴唇哆嗦著,眼神渙散,沒了焦點,哈喇子順著下巴往下淌,把保安制服的領子洇濕了一大片。
他雙手死死摳著自己胳膊,指甲都陷進肉里,滲出了血珠子。
“喂!哥們兒!醒醒!能聽見不?”
李司辰蹲下身,不敢靠太近,用桃木尺輕輕捅了捅對方肩膀。
那保安猛地一個激靈,跟被電打了似的,渾身劇烈地哆嗦起來,腦袋拼命往墻角縮,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怪聲,眼神里的恐懼滿得都快溢出來了。
“別…別過來…它看見了…我們都得死……跑…快跑啊……”
他聲音劈了叉,語無倫次地尖叫著。
李司辰心里一沉,這人徹底瘋魔了,問不出啥有用的。他試探著伸手,想看看能不能先把他架出這個鬼地方。
就在他指尖快要碰到保安胳膊的剎那——
局勢突變!
那保安猛地抬起頭,渙散的眼瞳里驟然閃過一抹極不正常的猩紅!
他脖子發出“咔吧”一聲脆響,以一個極別扭的角度扭曲著,四肢關節也反向彎折,活像被無形提線操控的木偶,帶著一股濃烈的腐臭味,張牙舞爪地就朝李司辰撲了過來!
手指彎成爪,直掐他脖子!
“我艸!”
李司辰汗毛倒豎,完全是求生本能,身體往后一仰,手里桃木尺想都沒想就往前猛地一捅,胡亂戳向了對方胸口!
他自己都不知道具體戳哪兒了,純屬瞎貓碰死耗子!
噗!
一聲悶響,像是戳破了個裝滿棉絮的破麻袋。
那保安撲過來的動作猛地一僵,臉上猙獰的表情瞬間凝固,換成了極度的痛苦和茫然。
他張著嘴,喉嚨里“咯咯”作響,卻發不出完整聲音。
緊接著,眼里的猩紅迅速褪去,身體像被抽了骨頭,軟泥一樣癱倒在地,昏死過去。
李司辰驚魂未定,后退兩步,背靠墻壁大口喘氣。他低頭瞅了瞅手里的桃木尺,尺頭好像還留著點微乎其微的溫熱。
這東西…剛才好像真頂了點兒用?
還沒等他緩過勁兒,地上那尊小鼎,又他媽有了動靜!
鼎身上那些鬼畫符似的符文再次閃過一抹微弱的暗紅流光,比上次更急,更不穩。
一道比之前更陰寒、更污穢的氣息,像冰針扎進骨頭縫里,從鼎中彌漫開來。空氣中響起一陣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聲,像什么東西正在凝結。
手電光晃過去,鼎口上方寸許的空中,竟然開始凝聚出幾縷極淡的黑氣!
那黑氣扭曲蠕動著,漸漸勾勒出模糊不清、充滿怨毒的人形輪廓,沒五官,只有兩個空洞的位置,散發著攝人的惡意!
“陰煞?!”
李司辰頭皮瞬間發麻,腦子里那些雜七雜八的古籍記載一下子蹦了出來。這玩意兒是積聚的怨念和死氣化的,能蝕活人生氣,甚至附體操控!
眼看那幾縷黑氣就要徹底成型,撲向他跟地上昏死的保安!
危急關頭,李司辰也顧不得多想,幾乎是福至心靈,他猛地將桃木鎮尺往身前一橫,另一只手快速在尺身上虛劃了幾下——
那是他小時候纏著舅公學來的、據說是最簡單的辟邪安神符的筆畫,他從來只當是老人家哄小孩的玩意兒,從來沒當真用過!
“敕…敕!”
他嘴里下意識地跟著記憶含糊咕噥了一聲,心里頭其實虛得一塌糊涂!
然而,邪了門了!
那根老桃木尺,竟真的微微泛起了一層淡金色的、極其柔和的光暈!光雖弱,卻帶著難以言說的堂皇正氣!
幾縷撲過來的黑氣像是被扔進滾油的水滴,發出一陣刺耳的、仿佛無數人哀嚎的尖嘯,瞬間潰散了大半,剩下的也像見了克星,驚恐地縮回鼎內,不敢再冒頭。
小鼎再次死寂下去,只是鼎身好像比剛才更暗淡了點。
李司辰目瞪口呆地看著手里的桃木尺,尺身上的金光正飛快消退,很快又變回一根普通舊木尺。但他掌心殘留的溫熱,以及剛才那真真切切的一幕,都在告訴他,這不是做夢!
舅公教的…是真的?!
那枚司南佩依舊燙人,但嗡鳴聲似乎小了點。
地下室里重新死一般寂靜,只剩他粗重的喘氣聲,和地上保安微弱的哼唧聲。
必須馬上離開這!
李司辰不再猶豫,他強忍著左眼的不適和渾身脫力,彎腰把昏迷的保安架了起來。這人死沉死沉,差點把他自己也帶趴下。他咬緊后槽牙,拖著保安,一步步艱難地往門口挪。
就在他快要夠到門框時,褲兜里的手機,突然不合時宜地嗡嗡震動起來!
在這死寂和緊張到極點的節骨眼上,這嗡嗡聲顯得格外刺耳。
李司辰心里猛地一咯噔,這個時候,誰能給他打電話?
他騰出一只手,費力地摸出手機。屏幕的亮光在黑暗里有點扎眼。
來電顯示:舅公。
李司辰的心跳,咯噔一下,停了半拍。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