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淮欽微微往后靠,挑眉看著她。
他的嫌棄之意很明顯。
溫昭寧臉一熱,窘迫感沖淡了劫后余生的慶幸,眼看陸乾勇的司機快要往這邊追來了,她只能厚著臉皮暫時忽略了賀淮欽,拍拍駕駛座的座椅,對陳益說:“陳助理,快開車!快!”
她的語氣很著急,陳益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下意識就聽了她的話,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頓時箭一樣射出去。
賀淮欽猝不及防被慣性搖了一下,他扶著車門坐穩,不悅道:“陳益,你到底是誰的助理?”
陳益干笑兩聲:“不好意思賀律,我看溫小姐挺著急的,她一個女孩子,萬一被壞人追到,后果不堪設想,我們總不能袖手旁觀吧?!?/p>
“壞人?”賀淮欽打量溫昭寧一眼,她穿著黑色的沖鋒衣,黑色的長褲,戴著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裝,“我看她更像來做壞事的?!?/p>
溫昭寧沒理會賀淮欽的冷嘲熱諷,回頭確認已經甩掉了陸乾勇的司機,才算松一口氣。
她摘了口罩,眉眼一彎,梨渦淺淺,笑著對賀淮欽和陳益說:“謝謝賀律和陳助理愿意捎我一段?!?/p>
伸手不打笑臉人,不管賀淮欽愿不愿意,人都在車上了,還能怎么辦。
“不白白捎你,記得付車費?!辟R淮欽說。
“應該的,付多少賀律定?!?/p>
“五百。”
“五百?你怎么不去搶劫!”溫昭寧脫口而出。
“搶劫要被判刑,我不會知法犯法?!?/p>
“那出租車亂收費也是要受到行政處罰的。”
“溫大小姐,我這是出租車嗎?”
溫昭寧語塞,也是,人家那可是勞斯萊斯。
“況且,從這里回市區兩百多公里,五百也不貴?!辟R淮欽說著,打開微信二維碼遞到溫昭寧的面前,“加微信,轉賬給我?!?/p>
“我有陳助理的微信,我和之前一樣轉給他就行?!?/p>
“我的車,轉給我!”
賀淮欽態度強硬,有種不轉給他就趕人下車的架勢。
溫昭寧沒辦法,只能加上他的微信。
兩個頭像在同一個對話框里亮起時,溫昭寧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年分手時,他們刪光了彼此所有的聯系方式,那時的他們,都下定了決心老死不相往來,那時的他們,做夢都沒有想過六年后還會重新擁有彼此的聯系方式。
“轉錢?!?/p>
賀淮欽冷冰冰的聲音打斷了溫昭寧的思緒。
錢錢錢,身價過億的人還這么小氣,真是讓人無語。
溫昭寧點開微信的轉賬功能,把車費給賀淮欽轉了過去。
賀淮欽聽到聲音,點開看到她的轉賬金額,眉頭立刻皺起來。
“二百五?你什么意思?”
“我不回市區,半路把我放下就行了,所以,五百減半,就是這個金額?!?/p>
溫昭寧的小攝像機還扔在山林里,她得回去找。
今天打草驚蛇之后,陸乾勇肯定會把那對母子從寺廟中轉移走,這兩人同框的視頻,以后怕是再難拍到,所以,她一定要把攝像機找回來,雖然今天拍得不清楚,但至少拍到了一些,保不齊這段視頻他日有重用。
賀淮欽把車費退還給了她,溫昭寧看他一眼:“怎么不收啊賀律,是不喜歡這個數字嗎?”
陳益在駕駛座上偷偷地笑。
賀淮欽氣不打一處來:“好笑嗎?”
陳益:“不好笑。”
庫里南開到山腳下的時候,一間亮著“社區診所”燈牌的小門面闖入視線。
“陳助理,麻煩停一下車?!睖卣褜幷f,“就在這里把我放下吧?!?/p>
她腿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她得去處理一下。
陳益放慢了車速:“溫小姐,你真的要在這里下車嗎?這里距離市區還有很遠?!?/p>
“我真的要在這里下車,我還有事?!?/p>
陳益見她很堅決,便沒再說什么,靠邊停了車。
“今天麻煩你們了,謝謝,再見?!?/p>
溫昭寧和他們告別,推門下了車,一瘸一拐朝那間小小的診所走去,她的小腿被劃傷的地方,每走一步,都像被撕裂了一次。
車內,陳益看著溫昭寧艱難挪動的纖細背影,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出聲提醒:“賀律,溫小姐的腿好像受傷了?!?/p>
賀淮欽的目光落在手機郵件上,頭也不抬:“多事,開車。”
陳益只得應聲,重新啟動引擎。
然而,就在車子緩緩駛出幾米后,后座再次傳來賀淮欽的聲音。
“靠邊!”
陳益靠邊停車,從后視鏡里看向賀淮欽,賀淮欽有些煩躁地松了松領帶。
“這里能打到車嗎?”賀淮欽問。
“這里是去古剎的必經之路,出租車還挺多的,打車倒是不用擔心,溫小姐肯定能打到車回去。”
“你下車,打車回去?!?/p>
陳益一愣,他打車回去?
敢情,老板不是擔心溫小姐打不到車,是要把他趕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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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診所里彌漫著消毒水和藥材的氣味。
這會兒沒有其他病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醫生正在看報紙,見到溫昭寧進來,問她:“哪里不舒服?”
“你好,我的腿被荊棘劃傷了?!?/p>
“過來,卷起褲腿?!?/p>
溫昭寧卷起褲腿,自己都被那血淋淋的傷口駭了一駭。
“哎喲,姑娘,你這劃得不淺啊,得好好清創,不然容易發炎?!崩厢t生拿了消過毒的鑷子,手法熟練地為溫昭寧清理傷口。
鑷子觸碰到傷口邊緣時,溫昭寧攥緊了拳頭,疼得輕輕抽氣。
老醫生清理完畢,直起腰,在一張處方箋上“唰唰”寫下藥方,頭也不抬地說:“讓你老公去隔壁藥房先把這些藥拿了,我給你上點藥再包扎?!?/p>
老公?
溫昭寧不知道老醫生為什么這么說,直到身后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我不是她老公?!?/p>
她回頭,看到賀淮欽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診所明亮的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讓他的表情顯得更加難以捉摸。
他不是走了嗎?又回來干什么?
“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們已經結婚了?!崩厢t生把藥方遞給溫昭寧,又改口,“讓你男朋友去拿藥,你這腿暫時先別用力?!?/p>
“他也不是……”
溫昭寧想澄清賀淮欽也不是她男朋友,只是她話還沒說完,手里的藥方已經被賀淮欽抽走了。
賀淮欽甚至沒有看她,只是掃了一眼處方上的字跡,便朝著隔壁藥房的方向走去。
溫昭寧看著那個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里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緊緊纏繞住她。
這個男人的行為,她怎么有點看不懂了?
老醫生看賀淮欽走到門口,悄聲對溫昭寧說:“你這男朋友俊是挺俊,但氣質過于冰冷了?!?/p>
溫昭寧原本想解釋清楚,但瞧見老醫生那一本正經吐槽的樣子,笑了笑:“您別介意,他一直就這死樣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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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昭寧的腿包扎好后,她和賀淮欽一起走出了診所。
“你怎么回來了?”溫昭寧問。
“陳益不放心你?!?/p>
“陳助理不放心我,為什么是你回來?”
“你腿受傷了,少說點話?!?/p>
溫昭寧:“……”
這什么邏輯?醫生有這么交代嗎?
庫里南就停在診所門口,賀淮欽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朝溫昭寧示意:“上車?!?/p>
“你先走吧,我有東西掉了,還得回去找。”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纏了紗布的腿上:“就你這腿?”
“腿沒事,已經沒那么痛了。”
賀淮欽有點不耐煩,說了句麻煩,就伸手把她推進了車里,鎖上了車門。
“你干嘛?”溫昭寧著急地拍打著車窗,“我真的得回去,那東西很重要,我必須找回來?!?/p>
賀淮欽像是沒聽到,坐進車里,發動了車子。
“賀淮欽!讓我下車!”
溫昭寧用力地去摳車門鎖,但怎么都打不開,她正要發火,卻發現賀淮欽將車調了個頭,又返回朝古剎那個方向去了。
他要送她去?他有這么好心?
溫昭寧再次覺得,今天的賀淮欽好像怪怪的。
“其實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別廢話?!辟R淮欽聲音冷淡,“這山這么大,萬一你出什么事,我就是最后見過你的人,嫌疑很難洗清?!?/p>
溫昭寧:“……”
這人可真毒舌,就不能念她點好?
車子重新駛入山林間的小路,與來時的心驚肉跳不同,回程的車廂里彌漫著一種奇異的靜謐,引擎低鳴,窗外是流動的樹影,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溫昭寧的神經稍稍放松,腿上的疼痛也變得和緩了許多,她靠在副駕駛座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賀淮欽把著方向盤的手上。
這雙手,指節修長分明,此刻沉穩有力地操控著這輛價值不菲的豪車,帶著一種習以為常的從容。
誰又能想到,六年前,這雙手的主人連駕照都考不起。
那時候賀淮欽剛畢業,為了實習方便,他買了一輛自行車,自行車原本沒有后座,他為了她特地裝了一個。
溫大小姐坐過的豪車無數,還真沒坐過自行車,她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側坐上去,雙手將他抱得很緊很緊,緊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年輕的身體和緊繃的肌肉。
賀淮欽總喜歡逗她,下坡時故意搖晃,惹得她又笑又罵又咬他,他被咬了也不喊痛,但晚上總記仇用另一種方式咬回來……
“到了。”
冰冷的兩個字,像把鋒利的剪刀,瞬間剪斷了回憶的畫卷。
溫昭寧回神。
賀淮欽已經停車熄火,他解開了安全帶,動作利落地先下了車。
溫昭寧下車查看了一下,賀淮欽方向感很準,這的確是她之前攔車的位置。
“你要找什么?”賀淮欽問。
“一個小攝像頭?!?/p>
賀淮欽再次打量她的裝束,敢情今天打扮成這樣是來當偵探的。
“你要是不想走泥路,可以在車里等我?!睖卣褜幷f。
賀淮欽如今滿身矜貴,腳上那雙鞋若是弄臟了,光是清理費,恐怕都得五位數。
他沒回應,只是問:“東西丟哪了還記得嗎?”
“記得,雜草叢里。”
賀淮欽冷哼:“真會選地方?!?/p>
溫昭寧一回頭,傻眼了,這條路上怎么這么多雜草叢?
天快暗了。
溫昭寧忍著腿上的痛,憑著記憶踉蹌著尋找,賀淮欽跟在她身后,撿了根樹枝,撥撥弄弄。
山林四下無人,兩人腳下的枯枝不時發出脆響,更顯得四周寂靜可怕。
忽然,溫昭寧腳邊的一簇灌木叢猛地一陣劇烈晃動,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嗖”的一聲,一道細長的、毛茸茸的黃褐色影子極快地躥了出來,擦著溫昭寧的褲腿掠過。
“?。 ?/p>
溫昭寧嚇得魂飛魄散,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身體本能地往旁邊一縮,死死地抓住了賀淮欽的衣袖。
“那是什么東西???”她的聲音在顫抖。
“黃鼠狼。”
溫昭寧后怕不止。
賀淮欽低頭,視線掃過她緊緊攥著他衣袖的手上,眼神深邃難辨。
那只黃鼠狼早已消失在草叢間,無影無蹤。
山林重新恢復寂靜。
溫昭寧在賀淮欽沉默的注視下迅速回過神來,她像被燙到似的,快速松開了他的衣袖,往后退了一小步,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對不起,”她尷尬無比,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我剛才……只是被嚇到了?!?/p>
賀淮欽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被她抓皺的衣袖。
“看來這么多年,溫大小姐只長年紀,沒長膽子?!彼亩旧喾€定發揮:“餅上掉下一顆芝麻,都比你的膽子大?!?/p>
溫昭寧想反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只想快點遠離這黃鼠狼出沒的地方,可一邁腿,傷口處一股熱流涌出來,噬心般的痛感再次襲來。
糟糕,一定是剛才被黃鼠狼嚇到的時候她躲避的動作太劇烈了,傷口裂開了。
“我的腿……”溫昭寧痛苦地蹲下去。
“怎么了?”
“傷口好像裂開了。”
賀淮欽拎起她的褲腿,鮮紅的血已經地泅透了紗布。
“好痛!”
溫昭寧話音剛落,下一秒,整個人驟然騰空,賀淮欽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