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風透過藤蔓的縫隙鉆入巖縫,帶來刺骨的寒意。夏司南背靠著濕冷的巖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劇痛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療傷丹和固元丹的藥力正在緩慢化開,與九獄鎮命塔傳來的那絲近乎枯竭的暖流一起,勉強維系著他的生機,修復著破損的經脈和臟腑。
左肩敷了解藥后,烏黑色澤褪去不少,麻痹感減輕,但依舊隱隱作痛,活動受限。右胸的貫穿傷是最嚴重的,雖然暫時止住了血,但肺葉受損,讓他呼吸都十分困難。右肩的灼傷和體內殘留的狂暴火系靈力也在不斷消耗著他的精力。
外面,另外兩名血狼傭兵的搜索聲和呼喝聲時遠時近,如同索命的梵音,刺激著他緊繃的神經。他必須盡快恢復一些行動力,否則一旦被發現,以他現在的狀態,絕無幸理。
他強忍著劇痛和眩暈,全力運轉《逆命焚天訣》的基礎路線。這門逆天功法在此刻顯露出了其不凡之處,即便是在如此重傷和靈力近乎枯竭的情況下,依舊能極其緩慢卻堅定地汲取著天地間那稀薄的靈氣,尤其是對侵入體內的異種靈力(火毒、陰寒余毒)有著明顯的煉化效果。
時間在煎熬中一點點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搜索聲似乎漸漸遠去,或許是認為他已經逃遠,擴大了搜索范圍。
夏司南稍微松了口氣,但不敢有絲毫大意。他檢查了一下自身的狀態,傷勢依舊沉重,但至少恢復了一絲微弱的力氣,不至于完全無法動彈。
他看向身旁那具冰冷的黑袍修士尸體,目光落在那枚猙獰的狼頭令牌上。
血狼傭兵團……他們為何要追殺父親?又為何在此設伏?父親一個筑基初期的修士,身上舊傷未愈,到底有什么東西,值得血狼傭兵團如此大動干戈?甚至不惜出動至少三名煉氣八層的好手?
僅僅是為了玉髓芝?絕不可能。
他回想起落鷹澗的打斗痕跡,那陰寒與熾熱兩種截然不同的靈力殘留……難道血狼傭兵團并非只有這三人?或者說,還有別的勢力參與其中?
疑團重重。
當務之急,是活下去,然后找到父親的下落。而想要在危機四伏的黑風山脈內圍活下去,并對抗血狼傭兵團這樣的地頭蛇,單憑他一人,難度太大。
他需要信息,需要助力。
他想到了分別不久的趙鐵山等人。鐵山傭兵小隊實力雖然不強,但常年混跡黑風山脈外圍,消息靈通,而且為人仗義,或許能提供一些幫助。只是,他們的臨時營地在西北方向,而他現在身處峽谷東北方的密林中,且身受重傷,想要返回去尋找他們,風險極高。
“不能回頭……”夏司南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血狼傭兵很可能在通往外圍的方向也布下了眼線。
他必須繼續深入,沿著父親和殘塔感應的方向前進。危險往往伴隨著機遇,或許能在前方找到療傷的契機,或者關于父親下落的更確切線索。
他休息了片刻,感覺體力恢復了一絲,便掙扎著站起身。劇烈的動作讓他眼前發黑,險些再次栽倒。他扶著巖壁,劇烈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額發。
他將黑袍修士身上有用的物品搜刮一空,除了那枚令牌,還有一些靈石、零散丹藥和那瓶解藥。他將尸體拖到巖縫更深處,用石塊和枯葉簡單掩蓋,希望能拖延被發現的時間。
做完這一切,他已經累得幾乎虛脫。但他不敢停留,撕下衣襟蘸著溪水簡單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跡,尤其是右胸傷口周圍,然后換上了一件從儲物袋取出的干凈黑袍(原本備用的),將血狼令牌小心收好,這才深吸一口氣,撥開藤蔓,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
外面天色已近黃昏,林間光線更加昏暗。確認附近沒有危險后,他才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鉆出藏身之處,借著林木和地形的掩護,朝著落鷹澗上游,也是殘塔感應的北方,繼續前進。
他的速度很慢,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重傷之下,他無法像之前那樣快速奔行,甚至連維持《逆命焚天訣》的運轉都感到十分吃力。胸前的殘塔依舊傳遞著微弱的暖流,修復著他的傷勢,但速度遠遠跟不上。
他必須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進行較長時間的療傷。
夜幕逐漸降臨,山林中變得更加危險。各種夜行妖獸開始活動,獸吼聲此起彼伏。夏司南的精神繃緊到了極致,憑借著殘塔賦予的敏銳靈覺,他一次次提前避開了游蕩的妖獸,但有好幾次,都差點與一些感知敏銳的家伙撞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失血過多,體力消耗巨大,視線開始模糊,必須盡快找到落腳點。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時,前方隱約傳來了一絲微弱的……火光?還有人聲?
他心中一凜,立刻收斂所有氣息,如同貍貓般潛行過去。
撥開一叢茂密的灌木,他看到了一小片林間空地。空地上燃著一堆篝火,火光映照出五個身影。當看清其中兩人時,夏司南不由得一愣。
竟然是趙鐵山和柳小瑩!另外三人則是兩個陌生男子和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看衣著打扮,似乎也是傭兵。
他們怎么會在這里?這里已經算是內圍邊緣了,以鐵山小隊的實力,通常不會涉足如此危險的區域。
只見趙鐵山等人圍坐在火堆旁,神色卻并不輕松,甚至帶著幾分焦慮和疲憊。柳小瑩正低聲對趙鐵山說著什么,臉上帶著擔憂。
“……趙大哥,李大哥的傷勢不能再拖了,這里的‘蛇涎草’雖然能暫時壓制,但必須盡快送回城里找藥師解毒。”柳小瑩的聲音帶著焦急。
趙鐵山眉頭緊鎖,嘆了口氣:“我知道,可是這黑燈瞎火的,內圍太危險,我們又被那伙人盯上,現在出去,恐怕……”
“媽的!都怪血狼那群雜碎!搶了我們的獵物不說,還打傷了李哥!”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陌生漢子憤憤地一拳捶在地上。
血狼?
夏司南目光一凝。他們也被血狼傭兵團襲擊了?
就在這時,另一個一直閉目養神、氣息沉穩(約莫煉氣五層)的灰衣中年男子突然睜開眼,銳利的目光猛地掃向夏司南藏身的灌木叢,低喝道:“誰在那里?出來!”
趙鐵山等人立刻警惕地站起身,武器出鞘,緊張地望向這邊。
夏司南心中微動,這灰衣男子的靈覺相當敏銳。他既然已經被發現,再隱藏也無意義,而且對方似乎也與血狼有隙。
他深吸一口氣,強撐著站起身,撥開灌木,踉蹌地走了出去。
篝火的光芒映照出他蒼白如紙、沾滿血污和塵土的臉,以及那身破損嚴重、被鮮血浸透后又被簡單清理過的黑袍。
“夏兄弟?!”
“夏恩公?!”
趙鐵山和柳小瑩看清他的模樣,同時失聲驚呼,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們白天分別時,夏司南雖然神色凝重,但氣息沉穩,實力強大。可此刻,他竟如此狼狽,氣息微弱,明顯受了極重的傷!
“你怎么會……”趙鐵山連忙上前一步,想要攙扶。
“別過來!”夏司南抬手阻止,聲音沙啞虛弱,但眼神卻依舊銳利,他目光掃過那警惕的灰衣男子和另外兩名陌生傭兵,最后落在趙鐵山身上,“趙大哥,柳姑娘,又見面了。”
“夏兄弟,你這是……”趙鐵山看著他身上多處猙獰的傷口,尤其是右胸那恐怖的貫穿傷,倒吸一口涼氣,“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夏司南靠在旁邊的一棵樹上,支撐著身體,緩緩吐出四個字:“血狼傭兵。”
篝火旁瞬間一靜。
刀疤漢子瞪大了眼睛:“血狼?你也遇到了那幫雜碎?”
灰衣男子目光閃爍,上下打量著夏司南,似乎在判斷他的傷勢和話語的真偽。
柳小瑩則是滿臉擔憂,連忙從行囊中取出水囊和干凈的布條:“夏恩公,你快坐下,我先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夏司南沒有拒絕,他現在確實需要幫助。他在柳小瑩的攙扶下,緩緩坐到火堆旁。溫暖的火光驅散了一些寒意,但也讓他因失血過多而導致的眩暈感更加強烈。
柳小瑩小心翼翼地幫他清理傷口,看到右胸那前后透亮的傷口時,她的手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眼圈微紅。趙鐵山也拿出自己備用的上好金瘡藥,遞給柳小瑩。
趁著柳小瑩處理傷口的間隙,夏司南簡單地將自己在峽谷遭遇埋伏的事情說了一遍,隱去了關于九獄鎮命塔的具體細節,只說自己憑借一件保命底牌和運氣才僥幸逃脫。
“……對方至少有三名煉氣八層修士,擅長合擊陣法。”夏司南最后總結道,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冰冷的殺意。
“三名煉氣八層?還布下了陣法?”刀疤漢子聽得咋舌,看向夏司南的目光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敬畏。能在這種埋伏下活下來,這位夏兄弟的實力和運氣,都堪稱恐怖。
灰衣男子眼神也更加凝重,他沉聲開口:“看來血狼這次所圖非小。我們小隊也是在今日午后,被一隊血狼的人襲擊,他們搶走了我們獵殺的一頭‘影豹’,還打傷了我們一位兄弟,用的是一種古怪的混合毒素,需要特定的解藥或者送回城里救治。”
他指了指躺在不遠處簡易擔架上的一個昏迷漢子,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李大哥。
共同的敵人,瞬間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趙鐵山看向夏司南,語氣誠懇:“夏兄弟,你傷勢太重,獨自一人在這內圍太危險了。若不嫌棄,不如與我們暫時同行?我們也要尋找出路,將李兄弟送回去救治。人多力量大,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夏司南看著趙鐵山真誠的眼神,又看了看正在小心翼翼為自己包扎的柳小瑩,以及另外幾名雖然陌生但眼神坦蕩的傭兵,心中權衡。
他確實需要幫手。獨自一人,別說尋找父親,就連活下去都成問題。而鐵山小隊等人,與血狼有仇,人品也信得過,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好。”夏司南點了點頭,沒有過多猶豫,“那便叨擾各位了。我對血狼傭兵團了解不多,還請趙大哥和這位大哥多多指教。”他看向那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抱拳道:“鄙人周猛,‘灰鼠傭兵小隊’隊長。夏兄弟實力高強,能與我們同行,是我們的榮幸。”他顯然也看出了夏司南的不凡,即便重傷至此,那份沉穩和隱約透出的氣勢,也絕非普通散修。
于是,在這危機四伏的黑風山脈內圍邊緣,因為共同的敵人——血狼傭兵團,夏司南與鐵山小隊、灰鼠小隊,暫時結成了同盟。
夜色漸深,篝火噼啪作響。
夏司南服下了周猛提供的一顆品質更好的療傷丹,靠著巖壁,閉目調息。趙鐵山和周猛則輪流守夜,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合作,已然開始。
而前路,依舊迷霧重重。血狼傭兵團的身影,如同陰云,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