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的生活,單調而艱辛,如同沉重的石磨,一圈圈碾軋著人的尊嚴與希望。
天未亮便要起身,在管事的斥罵聲中開始一天的勞作。搬運比人還高的柴垛,清洗堆積如山、散發著汗臭與血污的衣物,清理骯臟的獸欄,甚至還要去后廚幫忙處理腥氣撲鼻的妖獸血肉……每一件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計,分配給夏司南的,往往還是旁人的數倍。
其他的雜役,起初還對他這個“前少爺”抱有幾分看熱鬧的心思,幾日下來,見他只是沉默地承受,逆來順受,便也漸漸失了興趣,頂多在背后嚼幾句舌根,或是在管事分配任務時,默契地將最臟最累的推給他。
夏司南始終沉默。
他低著頭,掩藏著所有情緒,像一頭蒙住眼睛的騾子,只是機械地重復著勞作。汗水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混合著塵土和污漬,結成了一層硬殼。手掌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又磨出厚繭,肩膀被沉重的擔子壓得紅腫不堪。
身體的疲憊和疼痛是真實的,但更煎熬的,是那種無處不在的輕視與踐踏。
然而,無人知曉,在這具看似麻木疲憊的軀殼之下,一股微弱卻頑強的力量,正在悄然滋生。
每一個夜晚,當雜役房中鼾聲四起,便是夏司南的修煉之時。
他依舊無法頻繁引動那縷本源業火。每一次嘗試,都需要積蓄許久的精神力,并且伴隨著劇烈的消耗和痛楚。但他對《逆命焚天訣》基礎路線的運轉,卻越發純熟。
殘塔傳來的暖流,如同永不枯竭的細微泉眼,持續滋養著他的肉身,修復著白日勞作帶來的損傷,并極其緩慢地強化著他的經脈。而那基礎路線引動的、微不足道的天地靈氣,也在這日復一日的堅持下,積少成多,如同涓涓細流,匯入他干涸的丹田氣海。
他的修為,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正以一種近乎龜速,卻堅定無比的方式,從煉氣期一層最底端,極其緩慢地向上攀升。
更讓他驚喜的是,他發現這基礎路線運轉時,對肉身的滋養效果極佳。幾日下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增長,耐力也變得更強。原本需要咬牙才能搬動的重物,如今雖仍感吃力,卻不再像最初那般幾乎要壓垮他。
“這《逆命焚天訣》,果然不凡。即便不引動業火,其基礎亦有煉體之效。”夏司南心中明悟,更加堅定了信念。
這一日,夏司南正埋頭清洗著堆積如山的衣物,冰冷刺骨的井水凍得他手指發麻。幾個穿著光鮮的夏家年輕子弟,嬉笑著從洗衣院外路過,顯然是剛結束晨練。
“喲,這不是我們曾經的司南少爺嗎?怎么,在這體驗生活呢?”一個略帶尖細的聲音響起,充滿了戲謔。
夏司南動作未停,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說話的人他認識,名叫夏元,是大長老一脈的旁支子弟,平日就喜歡趨炎附勢,以前沒少跟在夏梟(大長老嫡孫)后面對他冷嘲熱諷。
見夏司南毫無反應,夏元覺得有些無趣,但又有些不甘心,提高了音量:“喂!廢物,跟你說話呢!聾了?”
旁邊另一個子弟拉了拉夏元,低聲道:“算了,元哥,跟一個雜役計較什么,平白失了身份。聽說家族小比快要開始了,我們得抓緊時間修煉,爭取個好名次才是正事。”
“家族小比?”夏元嗤笑一聲,目光掃過夏司南那卑微的身影,故意大聲道,“是啊,某些人這輩子是沒機會參加了,只能在這里搓搓衣服,了此殘生咯!”
幾人哄笑著離去,言語間的優越感毫不掩飾。
家族小比……
這四個字,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夏司南心中漾開了漣漪。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直起身,望向那幾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
夏家家族小比,三年一度,面向所有二十歲以下的年輕子弟,旨在檢驗后輩修為,激勵族人奮進。小比成績優異者,不僅能獲得豐厚的丹藥、靈石獎勵,更能得到家族的重點培養,甚至有機會被推薦前往更大的宗門或學院。
往年,他雖資質平庸,但憑借養父的關系,總能以一個不上不下的成績混過去。但今年……他已被貶為雜役,按族規,雜役,是沒有資格參加家族小比的。
資格……
夏司南微微蹙眉。他需要這個資格嗎?
他擁有《逆命焚天訣》和九獄鎮命塔,前途不可限量,似乎不必在意這區區夏家小比。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第一,他需要資源。丹藥、靈石,這些都能加速他的修煉,尤其是他現在根基淺薄,正是需要大量資源打基礎的時候。小比的獎勵,對他至關重要。
第二,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重新進入家族視野,擺脫目前這種任人宰割處境的契機。一味隱忍蟄伏固然重要,但若沒有展示力量的機會,只會被人永遠踩在腳下。他要讓某些人知道,他夏司南,不是可以隨意揉捏的軟柿子!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要借小比之機,堂堂正正地拿回一些東西,比如……前往黑風山脈尋找養父下落的自由和資源!
雜役身份,寸步難行。而小比優勝者的身份,卻能讓他擁有一定的自主權。
可是,族規如山,他一個雜役,如何才能獲得參賽資格?
夏司南陷入沉思。他一邊機械地搓洗著衣物,一邊在腦海中飛速盤算。
硬闖?那是找死。
祈求長老開恩?更是癡心妄想。
唯一的可能,似乎就在族規本身。他依稀記得,夏家族規森嚴,但也并非沒有特例。好像有一條……關于“實力認證”的條款?
他努力回憶著。對了!族規補充條款中似乎提及,若有非在冊子弟自信實力足夠,可于小比報名截止前,向執法堂提出申請,經由執事考核,確認其擁有不低于煉氣期三層的修為,便可破格獲得參賽資格!
煉氣期三層!
夏司南的心猛地一沉。
他現在滿打滿算,借助殘塔和功法,也才勉強恢復到煉氣期一層中段的樣子,距離三層,差距何其之大!距離小比報名截止,只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這可能嗎?
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
但旋即,這股壓力便化作了更加熾烈的動力!
不可能?他身負九獄鎮命塔,修煉逆天功法,本就是行不可能之事!
“煉氣期三層……半個月……”夏司南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狠色,“那就拼一把!”
從這一天起,夏司南的修煉變得更加瘋狂。
白日里,他依舊沉默地完成著繁重的勞役,將每一次負重、每一次奔波,都當作是對肉身的錘煉。他甚至開始主動尋找更重的活計,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偷偷以《逆命焚天訣》的基礎路線引導那微弱的暖流和靈氣,沖刷著疲憊的肌肉和筋骨。
夜晚,則是他沖擊業火的時刻。
他不再吝嗇精神力的消耗,每一次都全力以赴,嘗試引動那縷焚命之火。失敗,反噬,頭痛欲裂……然后靠著殘塔暖流緩緩恢復,接著再次嘗試。
他如同一個走在懸崖邊的賭徒,壓榨著自身的每一分潛力。
時間一天天過去。
他掌心的傷口,因為多次嘗試引動業火,反復崩裂、凝結,留下了一道猙獰的暗紅色疤痕。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身上的氣息,也在以一種緩慢但堅定的速度,逐漸變得凝實。
這一夜,月隱星稀。
夏司南再次盤坐在冰冷的角落,意念高度集中,引導著體內那已然壯大了不少的暖流,沖擊著掌心。
一次,兩次……
就在他感覺精神力即將再次耗盡,熟悉的眩暈感襲來時——
嗡!
胸前的黑色殘塔驟然傳來一陣清晰的灼熱!
與此同時,掌心那道疤痕處,一縷比之前粗壯了近乎一倍,顏色也更深沉幾分的透明火焰,“噗”地一聲,猛然竄起!
成功了!
這一次,業火燃燒得更為穩定,帶來的痛楚雖然也更強烈,但夏司南卻咬緊牙關,心中充滿了狂喜!
他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運轉《逆命焚天訣》,引導著這縷業火,灼燒著那無形的天道隔膜與纏繞自身的命絲!
“嗤——”
仿佛冰雪消融的聲音在靈魂層面響起。
那層厚重的隔膜,被灼燒出一個更大的孔洞!精純而活躍的天地靈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瘋狂地涌入他的體內!
業火焚燒命絲帶來的剝離感也更加清晰,他能感覺到,某種束縛著他的無形枷鎖,正在被一點點焚化!
他貪婪地汲取著靈氣,按照功法路線瘋狂運轉,將其煉化為自身的靈力。
這個過程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那縷業火才開始緩緩減弱,最終熄滅。
強烈的虛弱感再次襲來,但夏司南的臉上,卻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振奮之色!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在剛才那短暫的修煉中,有了一個明顯的躍升!距離煉氣期二層,似乎只有一步之遙!
照這個速度,半個月內,沖擊煉氣期三層,并非完全沒有希望!
他低頭看著掌心那緩緩平復的疤痕,和胸前溫熱的殘塔。
“還不夠……還要更快!”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眼神重新變得冷靜而堅定。
第二天,夏司南在做完分內的活計后,主動找到了雜役管事。
管事是個面色蠟黃的中年人,瞇著眼睛打量著他,語氣不耐:“什么事?活都干完了?”
“管事,”夏司南低著頭,聲音平靜,“后山廢棄礦洞那邊的清理任務,我想接。”
管事愣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廢棄礦洞?那地方又臟又累,還有塌方風險,給的貢獻點又少,沒人愿意去。你小子……腦子沒壞吧?”
“我需要貢獻點兌換些東西。”夏司南依舊平靜地回答。
管事狐疑地看了他幾眼,似乎在判斷他是不是想偷懶或者搞什么鬼。但看夏司南一臉麻木,不像有詐的樣子,而且那礦洞任務確實棘手,有人主動接手也好。
“行吧,既然你自找的。”管事揮了揮手,扔給他一塊臟兮兮的令牌,“拿著這個去,完事了回來交差。警告你,別想耍花樣!”
“謝管事。”
夏司南接過令牌,轉身離去,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后山廢棄礦洞,環境惡劣,人跡罕至,正是他需要的——一個可以不受打擾,全力修煉,甚至……再次嘗試引動業火的地方!
打臉之路,就從這無人問津的廢棄礦洞,正式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