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了。
江吟最怕的,便是沈守玉問起此事。
若說之前,她還只是單純怕他覺得自己心思重,那現在,就是真怕他生氣。
畢竟沈守玉明顯沒有江吟想得那般溫潤如玉,而且,他與沈奉之,可是親生兄弟。
親生兄弟……好狗血的劇情。
心里暗暗琢磨一番后,江吟試圖蒙混過關:“阿吟與齊王殿下,只是偶有交集……并無糾纏一說。”
“是么?”
江吟心虛:“……應該,是。”
“……”
公子的手順著她的肩,撫上她的臉,手指微涼。
他又問一遍:“你方才所言,當真?”
“我……”
“你喜歡他什么?”
“……啊?”
喜歡誰?
沈奉之?
那當然是喜歡……
他身上的五百萬獎金。
五百萬!!
之前在另一個世界扮演被惡霸看上的大小姐,累死累活,還要承受惡霸帶來的精神攻擊,也就只給一百萬。
如今只需要演十八年伴讀小丫鬟,就能拿五百萬!
再說……誰會拒絕為了錢而去勾引一下帥王爺呢?
反正江吟不會。
但話又說回來……這該如何解釋為好?
嘶……
正為難間,沈守玉卻撤回了自己的問題:“好了,我不問了。”
江吟一愣:“啊?”
“我相信阿吟,”沈守玉面色自若,“只是,如今不比從前,還望你與他,往后劃清界限。”
看沈守玉讓步,江吟如釋重負,忙應下:“阿月明白,阿月會謹言慎行。”
“好,”沈守玉蹭了蹭她的臉頰,唇角難得出現了一絲笑意,“今日天色還早,你既說待在屋里悶,我便帶你出去走走……去隨新月梳洗吧,我等你。”
“新月?”
“嗯,你見過她,是我的人,可信。”
“……”
江吟猜測,新月應該就是近幾日服侍自己的那位姑娘。
果不其然,二人說完沒多久,便有人推門進來……正是那送藥的小侍女。
時間這樣巧合,倒像是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一般。
隔著內外室之間的簾帳,江吟看她端著漆盤在前廳的桌邊跪坐下來,開始擺弄,不由好奇道:“新月既是可靠的人,今后,可否讓她帶我外出?我只在附近走走就好。”
沈守玉沒有拒絕,卻也沒有明確答應:“我請醫師為你配了調理身子的藥,新月每日會帶給你。先用三日,我給你答復。”
“……”
江吟無奈,只能答應:“好。”
“去吧。”
“……嗯。”
出了前廳,新月已經將藥放好,還帶來了解苦的蜜餞。
看了眼那碗黑乎乎的藥,江吟忍了忍,捏著鼻子一飲而盡,又連吃數塊蜜餞,才皺著眉頭去沐浴梳妝。
之前在李府,她整日一身丫鬟裝扮,寒酸命苦;被賣到青樓,又整日露肩袒臂,衣不蔽體。
直到今日,江吟才第一次穿得像個人樣。
看了看鏡中經過一番修飾,有幾分眉清目秀的自己,江吟滿意地夸新月:“好手藝。”
新月邊為她整理發髻,邊從鏡子里看她,彎眉一笑:“姑娘喜歡便好。”
之前繁重的心事,因為她這一笑而消散了不少。江吟也從鏡子里看她一眼,問她:“你今年,有十五了么?”
“新月今年,已經十七了。”
“啊……”
再次看了眼新月尚未褪去稚嫩的臉龐,江吟夸她:“長得真好看。”
新月愣了愣,臉上的笑意僵住,忙不迭就要跪:“姑娘千萬別這么說,新月不過一介婢女,哪里配得姑娘如此評價……新月不敢當。”
她的舉動太突然,江吟愣神了一下,才去扶她:“這是做什么?不過是隨口一句話,我并無其他意思。”
小姑娘依舊神色緊張,急急拒絕:“……多謝姑娘。但還請姑娘……請姑娘莫要再如此般……新月實在當不起……”
“好了好了,”江吟打住她的話,將發釵塞回她手里,“我不說就是了,何苦嚇成這樣?”
新月也不解釋,皺巴著一張小臉坐回原處,任江吟再如何與她搭話,也不吭聲了。
江吟百無聊賴,只能暗自發呆,好不容易熬到梳妝結束,起身就要走。
可無意往鏡子里一瞥,她又被自己絆住了腳步。
碧色羅裙百合髻,白玉花簪綠耳墜,發間華勝光澤溫潤,妝容清淡,不算絕色,卻也令人好半晌移不開眼。
新月已經退下,江吟在鏡前徘徊了一會,才進內室去見沈守玉。
仔細算算,從江吟喝藥開始算,應該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可沈守玉依舊耐心,默默摩挲著茶杯杯壁出神。
聽見腳步聲,他向江吟所在的方向偏了偏臉,問她:“衣裙可合身?”
“嗯……”
“那便好,走吧。”
看沈守玉起身,江吟上前扶他,卻被他反握住了手:“無妨,此處,我很熟悉。”
“……好。”
二人到門口,等在外面的侍衛給沈守玉搭上狐裘斗篷,又將另一件遞到沈守玉手中,而后便退下了。
沈守玉將那件展開,示意江吟:“來。”
江吟乖乖上前,讓他穿好,又看他用一根寸余寬的素色錦帶遮上雙目,伸手牽她:“走吧。”
“……嗯。”
意外的是,一向生意紅火的醉仙居,今日竟沒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就連總在門口攬客的姑娘們,也一個都沒見。
江吟覺得奇怪,卻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詢問。
只不過,許久沒有外出,一出醉仙居的大門,江吟才發現,外面竟這樣冷。
她縮了縮脖子,單手將斗篷的兜帽拉起來戴上,順帶看了眼緊緊攥著她手的沈守玉。
和瑟瑟縮縮的江吟不一樣,他瞧著并無異色,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抿,如慣常般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倒要比這天氣寒意更甚。
江吟收回目光,也默默抿了抿唇。
時下還未日落,天邊晚霞殷紅,映得附近屋舍上未消融的雪也泛著暖光,叫人心情好了些。
臨近年節,街上行人很多,橫豎沒有目的,二人便順著人流的方向,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江吟一邊左看右看,一邊記路。
以前在李府當陪讀,她沒有多少自由時間出來閑逛,后來被賣到醉仙居的路上,也是被綁在馬車里的。莫說這附近,即便是李府附近的路線,她也只能記個半數。
——以前一直聽說,大靖之都上京花天錦地,極致繁盛。可在此十八年,江吟竟從未來得及好好賞玩。
想想真是可惜。
好在知道沈守玉看不見,她也不必費心假裝,只使勁地將一家家店鋪往腦子里塞,盡力在腦中拼出一幅附近的地形圖來。
……以便將來跑路。
江吟隱隱記得,李府在城東,而醉仙居在城中偏西,離最近的西城門,約莫要五六里地。
若想出城,步行一定來不及,怕是得先尋輛車……
可去何處尋車呢?
……
正琢磨著,被沈守玉握著的手忽地一痛,打斷了江吟的思緒。
她毫無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施壓嚇到,悶哼一聲,忍痛轉頭,看向身側之人。
沈守玉面無表情地頓住腳步,淡淡道:“該回去了。”
“……”
回去?
可是才出來哎……
江吟暗自腹誹,表面卻弱弱抗議:“再走走吧……已經好多日未曾出門了,求你。”
“……”
沈守玉沉默片刻,下頜線一點點繃緊,最終拉她回頭。
“可以,但不走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