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仰起頭毫不退縮地直視他的眼睛,兩人僵持起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眼看今天是簽不成了,林疏桐沒有再堅持,抓起桌上的離婚協議,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陸昱辰的書房。
此處不通,另尋別處就是。
她何曾受過這般的折辱,她的真心被踐踏,她的自由被剝奪,她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腦子里一閃而過陸盛源的慘烈死狀,林疏桐猛不丁打了個哆嗦,還是算了,她現在還不想死。
不過,陸昱辰死活不愿意簽字,她要怎樣做,才能讓陸昱辰盡快簽字離婚呢。
如果她不能讓陸昱辰簽字,也許...別人可以。
林疏桐的腦海中浮現出姜舞的臉,明天,姜舞應該也會來參加葬禮。
“少奶奶,夫人讓你過去一趟。”
正想著,一個女傭追上來,打斷了林疏桐的思緒。
林疏桐瞧她有些臉生,不由問道:“你是新來的嗎?我怎么沒有見過你。”
“我叫茉莉,今天是第一天上班。”茉莉咧開嘴笑,她的眼神明亮,臉上還有一絲靦腆。
了然地點點頭,林疏桐心里不免同情起來,小姑娘還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么,顧晚珠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這應該是今年換的第三個傭人了。
上一個傭人做事老是笨手笨腳的,打掃衛生的時候把顧晚珠最喜歡的那瓶香水磕著了,顧晚珠當場就要攆她走,但陸盛源念在她家里困難,便一直留著她。
如今陸盛源剛走,她就被趕走了。
想到那個命苦的女孩,林疏桐微微嘆氣,只希望她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加油,好好干?!绷质柰┬α诵?,轉身朝顧晚珠的房間走去。
“媽,叫我過來有事嗎?”林疏桐敲門問道。
顧晚珠穿了一身性感的薄紗睡裙,赤著腳正坐在梳妝臺前梳頭,見林疏桐來了,笑著站了起來。
“你不是開了個花店嗎,明天盛源的葬禮,所有的花都由你來負責。記住,我要白玫瑰,不要白菊花,我最討厭白菊花了。”
林疏桐的目光從她的身上一掠而過,情不自禁就想到,陸昱辰昨晚是留在她房間里的,她穿成這樣,無非就是想挑釁自己。
真真是可笑,顧晚珠只怕是恨不得把那點破事兒公之于眾。
“好?!绷质柰⒀壑械那榫w一點一點收斂,估算著庫房的花材數量,應了下來。
顧晚珠見她表情平靜,也不知她是真傻還是裝愣,干脆扭著腰走過來,撩起頸后的頭發,嬌嗔著說道:“這兩天脖子不舒服,昱辰幫我刮了個痧,疼死我了,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是不是紅了?”
雪白皮膚上的大片紅痕避無可避地闖進林疏桐的視線,林疏桐的瞳孔猛地一縮,心里半是難受半是憤怒。
往日陸盛源還在,他們就敢暗度陳倉,如今他死了,他們更是肆無忌憚了。
可憐陸盛源的尸骨還未入土,他們就不怕會遭了報應!
“是紅了一大片?!绷质柰┞牭阶约何㈩澲ひ粽f道。
顧晚珠滿意地放下頭發,睨了她一眼,悠悠開口,“兒子孝敬母親,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你就懂了。”
林疏桐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她可不想要這樣的“兒子”。
說到兒子,走廊里由遠及近地傳來了一陣跑跳聲,林疏桐回過頭,正好看見顧晚珠五歲的兒子陸星澤跑了進來。
“媽媽!媽媽!”陸星澤像顆炮彈一樣撞開林疏桐,直奔顧晚珠的懷抱。
“媽媽的寶貝回來了,咦,你外婆呢?”顧晚珠的臉上流露出一抹真心實意的微笑,看了看門外問道。
陸盛源出事的時候陸星澤正被他外婆帶去旅游了,現在才火急火燎趕回來。
“外婆找哥哥說話去了,媽媽,外婆說我爸爸不會回來了,是真的嗎?!标懶菨蓳P起小臉,表情茫然又暗喜。
陸盛源雖然老來得子,但對這個小兒子管得非常嚴厲,因此陸星澤聽到他不回來了,心里第一反應竟然是開心。
顧晚珠瞥了眼呆站在一旁的林疏桐,“疏桐,你先回去吧,記得辦好我交代給你的事?!?/p>
“嗯,我知道?!绷质柰┤嗔巳啾蛔蔡鄣氖直?,明白母子二人要說些不方便自己聽的話,識趣地轉身準備離開。
不想剛抬腿,便被陸星澤伸出腳絆了一下,還好她急忙抓住門把手,這才沒摔個跟頭。
“略略略?!标懶菨勺隽藗€鬼臉,神氣地大笑起來。
顧晚珠寵溺地揉了揉他頭頂的頭發,輕斥一聲“調皮”,就抱著他往房間里走去。
林疏桐咬緊嘴唇,挺直脊背,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間。
這樣的事發生過太多次了,除了陸盛源偶爾會訓斥陸星澤,其他人都覺得她不該和小孩子斤斤計較。
小孩都是勢利眼,見有人撐腰,陸星澤更加無法無天,總想變著法地捉弄她,反正只要不被陸盛源看到就沒事了。
而現在,陸盛源不在了,陸星澤更是有恃無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林疏桐垂著眼皮,自顧自地往前走。
好在有了要準備花材的這個理由,她不用在陸家待著了,她給藍香雪發了消息,讓她先去庫房整理。
放下手機,林疏桐發動汽車也往花店趕去,剛開出一段,一個頭發花白,穿著樸素的老人突然從路邊竄出,揮舞著手臂把林疏桐攔下來。
林疏桐踩下剎車,心里警覺起來,暗暗猜想這老人不會在自己車前躺下來吧。
所幸她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老人只是快步走到她車門旁,著急地敲了敲車窗。
興許是有什么要緊事需要幫助,林疏桐降下車窗問道:“老婆婆,有什么事嗎?”
“我看你從陸家出來,你是陸家的人嗎?”老人一臉期待地緊盯著她問道。
很快就不是了。
林疏桐遲疑著點點頭,等著老人接著往下說。
老人頓時松了一口氣,連忙說明來意。
“姑娘,是這樣的,我孫女在陸家上班,本來昨天晚上她答應了回來陪我吃晚飯,但我等到飯菜都涼了,她還是沒來,我給她打電話也沒人接,后來直接關機了,到現在我也聯系不上她。我擔心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過來找她,可是你們家的保安不讓我進去,也不愿意幫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p>
說著說著,老人眼里淚光閃爍,聲音也哽咽起來。
“您別著急,您孫女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幫您問問。”林疏桐安撫道。
看到老人擔心孫女的樣子,她想起了將自己養大的婆婆,以及離開家時婆婆依依不舍的臉。
“我孫女叫春花,你見過她嗎?”老人趕緊說道。
“春花?”林疏桐蹙起眉,“抱歉,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哦!不對不對,春花說太太給她改了名字,太太管她叫迎春!”老人拍了下腦袋,忐忑不安地看著林疏桐。
“迎春呀,我知道,她不是辭職了嗎?”林疏桐恍然,迎春正是在顧晚珠身邊伺候的上一個女傭。
“辭職?”老人愣了一下,滿臉疑惑不解,嘟囔著繼續道,“沒聽她說呀,那她去哪了...”
她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來,但顯然林疏桐也不知道她孫女現在在哪里,她也不好意思再攔著別人。
“姑娘,謝謝你告訴我,那我再去別處找找她?!?/p>
“沒關系,您回家等著吧,也許她臨時有什么事,一會兒就回家找你了。”林疏桐耐心勸道。
“好好好?!?/p>
老人慢吞吞地退回到路邊,她的花發被風吹得凌亂,像一尊隨時要崩塌的廢舊雕像上纏繞的枯藤。
林疏桐看了一會兒,接著朝花店駛去。
陸家的這個單子算得上一個大單,花店只她和藍香雪兩人,忙活到深夜,這才準備妥當。
定好鬧鐘,林疏桐補了一覺,天還沒亮便起床去教堂布置。
陸盛源的尸體已經被修復妥當,此刻正安靜地躺在由整塊金絲楠木打造的棺材里。
天才蒙蒙亮,昏暗的夜燈照耀下,那具價值不菲的棺材散發著朦朧的光,林疏桐跟在神父身后,打了個寒戰。
她膽子大,小時候荒山野墳哪兒沒去過,但陸盛源就死在她眼前,死得太慘了,她沒法不怕。
說到底,她怕的不是棺材里的那縷冤魂,而是比鬼還可怕的人心。
神父將她和藍香雪帶過來就離開了,林疏桐逼迫自己忙起來,不去想陸盛源的死狀。
等到天色大亮,教堂布置完畢,林疏桐長嘆一口氣,連忙拉著藍香雪走出教堂。
“疏桐姐,那我就先回去睡覺了?!彼{香雪打了個哈欠說道。
“回去好好休息吧?!?/p>
林疏桐點點頭,繼續守在教堂門口,她可不能回家睡大覺。
陸家的人很快過來了,陸昱辰淡淡看了她一眼,和顧晚珠一左一右牽著陸星澤的手走進教堂。
活脫脫像一家三口。
林疏桐靜靜看著,仍站在教堂門口,像是在等誰。
她等的人很快就來了。
沒一會兒,一個捧著白菊花的女孩出現在視線范圍里,林疏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迎了上去。